耒州老話“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胡亂行”,今天是大年初二,是姐姐與姐夫來屋裡拜年的日子。

早上有點冷,氣溫比差日低了好多,才只兩三度,還颳著北風,搞不過會有雪落。我起來鍛鍊的時候,一大早就聽到母親跟父親在打廣:“今日天有點冷,要不要打電話叫蘭蘭晏點點來拜年,莫凍著強強了!”

“我哇你甲老孃,操空心!蘭蘭兩個夠大的人了,不曉得?”父親邊抺臉邊哇母親。“老孃”在耒州話是指自己或別人的老婆,與堂客一甲意思。

母親冇作聲了,接著忙她的事。

還不到九點,姐夫黃華華就騎著摩托帶著姐姐還有強強到屋了。一家三口一進屋就喊拜年:“爸爸媽媽身體健康!想好多賺好多!”

父母親也給女兒女婿拜年:“你們四方得利!想好多賺好多!”

耒州人拜年都是這般簡單粗暴,“想好多賺好多”!沒辦法,一切向錢看的時代,只有這句話最討人高興。

母親一把抱著強強又握著他的小手,心疼地吩咐父親:“快把火開啟!你看我強強甲手好浸人!”浸人在耒州話中是冰涼的意思,也叫浸骨,冰涼地能浸到別人的骨肉,你看有多涼多冷?耒州話比普通話就是形象些。

姐姐邊放禮物邊搶我拜年:“鳴鳴,今年要養乃子!發大財!”

姐夫學張飛,拜年好話跟姐姐的一樣。

高高瘦瘦的姐夫一向言語少,當時父親為此還反對過,說“言語少的人打事不開”。母親不贊成父親的話:“嗎個打得事開打事不開?現在誰也不靠誰呷飯!只要下肯顧家就行了!我看華華這孩子老實,靠得住!”再加上架不住姐姐的執拗,還是同意了。

我幾乎是同時搶姐夫姐姐拜了年,無非也是“發財”的那句話。拜年光哇發財俗是俗了點,卻是實在話,老老少少盼著發財!

此時,一向愛賴床的鶴飛也起來了,大家免不了又相互拜年。

姐姐又教強強搶公公婆婆舅舅拜年,強強跟著他媽媽喊:“公公發財!”

“婆婆身體健康!”

“舅舅發大財!大舅舅討甲舅姆!兩個舅舅都討甲舅姆!”

強強的拜年,惹得我們哈哈大笑。母親掏出一個紅包逗強強:“強強長大了,會拜年了,婆婆獎你甲紅包!”

強強歡天喜地接著了,又轉手交給了媽媽。

我冇準備紅包給強強,便掏出兩百塊錢現金給強強。強強一把接著又交給媽媽,並學媽媽說:“謝謝舅舅!舅舅今年一定會討甲蠻好看的舅姆!”

又惹得大家笑起來。

鶴飛冇拿錢給強強。看來差日鶴飛輸了個精光,一甲角子都不剩了!要不鶴飛肯定會拿錢的,他不是小氣人。

接著開始傳杯。桌子上糖果早已擺好,還有水果、雞蛋、飲料。姐姐幫大家倒開水,呷酒的倒酒,呷飲枓的倒飲料。母親先剝了個熱雞蛋給強強,再每個人桌前放了一個,並輕輕磕破。

父親自然要呷酒,姐姐去年送禮送了一對“金六福”酒,父親差日開了一瓶,還剩個半瓶。父親拿過來倒了多半杯,遞給姐夫。姐夫不呷酒,但丈老子親自倒酒,全不呷一點好像也不合事,正躊躇間。我趕緊拿了兩甲一次性杯子,對姐夫說:“我和飛飛陪姐夫,多少喝一點!”便拿把父親倒的那杯酒分成三份倒開。葫蘆裡剩下的都歸父親了。姐姐給母親和強強各倒了杯花生奶,再自己倒了半杯。

於是翁婿郎舅母女乾杯,杯碰杯,各說各的祝福話:“新年快樂!四季發財!”“動步生財!”“四方得利!”然後,把酒言歡,想啥說啥。

姐姐姐夫坐了一會,又提禮物去給二伯父三伯父拜年了,再來兩輪把酒言歡。不過沒把強強帶去,怕兩個伯父給紅包,老人嘎賺錢不容易。

這樣的儀式繁是繁瑣,但不走一下好像少了味道,也不像話。如果去親友家拜年,連杯都沒傳的話,不是親戚看不起你,就是你心裡瞧不上親戚。可以斷定,之間已產生意見!

傳統的東西,有時候不遵還真不行!人際關係,很多時候便是靠這些生活中的儀式維持著。

姐姐姐夫從兩個伯父屋裡回來,一家人便圍著爐子烤火看電視打廣。鶴飛帶強強到屋外放鞭炮了,時不時傳來強強的歡叫聲。

說起來,我與姐夫還是第三次見面,第一次是我當兵那年,姐夫在媒人的帶領下來相親。第二次是我請假探親,去過姐夫家裡。今天是第三次。

姐夫姐姐在上海一家配菜公司上班,以夜班為主,姐姐在車間配菜,姐夫隨司機送貨。包呷不包住,一個月兩個加起有四五千塊錢。除去租屋的花費,一個月可以存個小四千。

說著說著,父親忽然問姐夫:“華華,你兩個這兩年也存了好錢?”

這樣私人的問題多尷尬!若回答冇存錢,你會說姐夫冇用!回答存了錢,你問這個嗎個意思呢?是想借點嗎?即使你不想借,難保姐夫心裡也有想法,兩個舅子正是要結婚的年紀,家裡還要起屋……

總之,這是個讓人不好回答極不應該問的問題!是一個愚蠢的甚至可能產生誤會的提問!

母親也覺得父親提這個問題不應該,在姐夫末開口先說話了:“你操心蘭蘭存好多錢做嗎個?蘭蘭存錢肯定要起屋的!”

母親的話提醒了姐姐,姐姐接過話說:“去年年揹他娘伢打了這甲廣,哇趁材料便宜,要我們起一套屋!錢不夠的話,倆二老多少幫點!”

母親一聽非常高興:“起屋好!起屋好!我哇嘛,人只要下肯,日子就過得下!”

母親的話分明是有點責怪當初父親反對姐姐嫁給姐夫的意思。現在也不過四五年自己就起屋了,說明自己冇看錯這個女婿,爭了氣。

姐夫說:“我伢去年在我堂哥批地基的時候,就幫我一起批了塊地基!他老人嘎哇磚現在才只一角三一甲,鋼筋也只三千多一噸,怕下半年漲價,準備上半年起甲主體!”

“要得!現在磚是便宜,大工也只六十塊錢一甲工。聽哇是會漲價,反正來早不來遲要漲上去。我親家算盤打得好,早點起屋冇虧呷!”父親也支援姐夫起屋。

“爸爸,我伢哇到時候搶你老人嘎喊甲裝模的老闆!哇挨白鷺湖這邊裝模的老闆多!”姐夫對父親說。

“要得!雄古佬,倪南鍾,還有長興謝老闆我都熟,價錢肯定要優惠。”父親神氣地說。

那幾年,農村起屋,許多人都是自己請點工砌牆,之後再請模老闆裝模,這樣要節約不少錢。後來為省事慢慢就開始砌牆也像裝模一樣承包了,到現在主體甚至連裝修全部承包給一個老闆,而東家老闆只提供材料就行了。

我心中一動,我正有打算聽江玌觀的建議在屋裡包模的想法,包給別人,不如我來包!

於是我問姐夫:“你能不能把你堂哥的屋裝模工程哇過來?”

“能!我堂哥哇了,兩套屋的裝模包給一個人,難得找人!”

我一聽大喜過望:“姐夫,你跟你堂哥的模都包給我算了!”

“包給你?”姐夫吃驚地看著我。

“對!包給我!我準備辦兩三套模在屋裡裝模算了!”我肯定且正經地說,生怕姐夫不相信!

“是真的話,那有嗎個哇的?自已老弟裝模更放得心!”姐姐打了總成。

“鳴鳴你今年不出去了?真打算坐屋裡裝模?”母親也半信半疑。

“嗯。我想了很久,外面的錢也不好賺,不如聽玌觀滿的話,在屋裡裝兩年模。真像他哇的那樣賺錢就好,賺不到以後再出去!”我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總成老弟在屋裡辦模板幫別個裝模,外頭的錢真不好賺,累死累活也只兩千來塊錢一個月!”姐夫也贊同我的想法。

“行!姐夫冇意見就好哇,你回屋後找你堂哥商量下,看他同意包給我嗎?同不同意打甲電話過來!”我對姐夫說。

“放心!鳴鳴!親戚裡道做還有嗎個不肯的!你還剛做,又是新模!他屋裡哥哥巴不得有新模裝呢!”姐姐打了包票!

“好!如果你堂哥肯的話,過兩天我再喊玌觀滿過去,當面跟你堂哥講吓。單價還有嗎個規矩我還不懂,玌觀滿是老師傅了。要你堂哥放心,一個是親戚,二個也是我第一甲生意,絕對會優惠!”

見我這樣說,姐夫也性急,掏出手機就要給他堂哥打電話:“現在就問他”。

母親攔著了:“你夠甲乃子,莫夠性急。今日還只初二,也等初三燒完門封紙後再打這甲廣。”

白鷺湖人做事講究,再賺錢的生意也不會在初一初二來談,必須等到燒門封紙請財神之後再論。母親的意思我也懂,如果今日初二就問,人家萬一不同意,就尷尬了,還觸了一年的運氣,多不吉利!

“華華,你莫聽鳴鳴的,你今日回去莫找你堂哥哇夠甲事,過幾天哇也不遲。”母親一再叮囑姐夫。

姐夫點頭答應。姐夫能討到姐姐,母親是幫了大忙的。所以對母親很尊敬,自然言聽計從。

聽到姐姐姐夫親口哇要起屋了,母親是打心眼裡高興。父親眼中的那個老實女婿,也是有出息的,才幾年,憑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揹棟屋了!

姐夫家本來有三間屋,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末起的,跟我屋裡的樣式差不多。但姐夫家兄弟就他一個,所以姐姐嫁過去住著也還寬敞。不比我兩兄弟是這三間屋,已經人擠屋了,趕緊要弄屋了。現在我們屋還沒起,姐姐姐夫又起屋了,母親心裡既高興又心愁。

待姐夫一家人回去了,母親把我叫過去,嚴肅地問我:“鳴鳴,你真得打算在屋裡裝模?”

母親真是個考慮周全的人,她不同意姐夫今天問他堂哥,是心裡拿不準我是一時衝動還是真下決心要在屋裡裝模。萬一人家同意而你又不裝模了,弄得親戚裡道生意見就不好了。

“嗯!”我點了點頭!

“考慮清楚了?”母親再一次問我。

“考慮清楚了!外頭也不好混!”

“鳴鳴,差不亞(昨晚)飛飛哇,你可以在你戰友那保安隊當隊長,是不是真的?”沒想到鶴飛把這告訴了母親,不曉得還說了些什麼。

“飛飛哇得冇錯,那村裡甲主任是哇要我今年去當隊長,但我不想去!”我對母親說。

“鳴鳴,當隊長不好嗎?工資也高!”母親不解地問我。

看來鶴飛冇把所有的事告訴母親。

“媽媽,飛飛哇的都是真的!但我不想去當那個隊長,肯定有我的理由!我不可能夠樣蠢,做的事又活賺的錢又多而不肯做!”

母親認真地聽我說話。

“媽媽!你老嘎不曉得,那甲村主任確是賞識我,勸我幾回,要我當隊長。但我不願跟他幹,怕他連累我。那甲村主任是當地的地頭蛇,專門做違法的事,敲詐勒索,反正那樣賺錢就做那樣,哪個阻業他賺錢就搞哪個,遭兇遭惡!還黑角落裡收保護費。跟這樣的人做事,不定那天就倒黴了,跟著坐監都不一定!”我只有一五一十地告訴母親,但仍隱瞞了受槍傷得獎金的事。

“哎呀!鳴鳴,我懂了!看來天下的村幹部冇一個好東西!聽你夠樣哇,我們這裡的村幹部比廣東的村幹部還好些!起碼還不敢敲詐哪個!”

“不是我們這裡的村幹部好,而是我們這裡冇廣東富,越富的地方資源就越多,為了爭權奪利,嗎個事都做得出!那裡的村幹部哪個屋裡都有幾百萬幾千萬,比我們這縣幹部還威風!”

“鳴鳴我崽你想得好!跟夠樣的人做事冇好下場。錢賺少點冇關係,安安然然比嗎個都好!”母親肯定我的做法。

“媽媽,你老嘎還要勸下飛飛,叫他也莫去那當保安了!我擔心他惹上麻煩!我勸了他幾回,不聽我的。”我如實告訴母親。

“要得!是不準去!夠樣擔風險,何苦賺那兩個錢!等飛飛回來了,我哇他。”母親聽了我的意見。

鶴飛下午說去白鷺湖一趟,肯定是去取錢了。天快斷黑了還冇進屋,多半是找灣裡人打麻將牌了。

我又擔心鶴飛過年這幾天把那很行卡上一萬多塊錢給輸了。想告訴母親,又怕母親急。真是為難!

母親靜靜地想了一會,再開口對我說:“鳴鳴,媽媽曉得你是甲懂事的人,考慮得長遠!媽媽支援你在屋裡裝模,賺的錢不比外頭少!只要下肯做,過兩年也可以起屋了!”

媽媽終於說出了他的心病。我安慰母親:“媽媽,你老嘎放心!起屋絕對不要你跟爸爸操心!這兩年我一定會做到的!”

我向媽媽下了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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