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圖畫院院長紀沛然,雖在朝上被皇帝點了一番,但實際上定好的考題是一點沒改,仍然我行我素,從來是陽奉陰違的一把好手。皇帝也是深知他的脾性,派了禮部尚書楚懷遠去盯著這場考試。

禮部尚書,主管朝廷中的禮儀、祭祀、宴餐、學校、科舉和外事活動,相當於現在的中央宣傳部部長兼外交、教育部部長,也是紀沛然的頂頭上司。

他也是過兩年要退休的年紀了,留著長長的鬍子,平日裡是喜怒不形於色,修身養性,曾經做過紀沛然的老師。皇帝下旨後,禮部的官員是誠惶誠恐,只有楚懷遠一點都不著急,把雜事分了下去,這老頭就在院子裡擺了桌子,鋪了畫紙,開始寫生。

侯肅正到禮部來找好友,正好撞見這一幕。楚懷遠在國子監任教過,相當於侯肅曾經的教導主任,侯肅只好硬著頭皮上去行了個禮。

楚懷遠眼睛尖得很:“拿的什麼?”

侯肅突然就有種學生時代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此物...是宮外的新畫派,甚是有趣,特來...分享。”越說聲音越小。

楚懷遠沒說話,看著他,侯肅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把東西遞上去:“哦,此物名漫畫。”

楚懷遠接過,隨意開啟一頁,眉毛一動:“這...新畫派?似乎似曾相識。”

侯肅哪知道,他也是第一次見,斟酌了半天,沒接話,看著楚懷遠慢慢翻閱。

楚懷遠突然停下來:“你今日不忙?”

逐客令已經下了,侯肅心領神會,趕緊告辭:“我這便回刑部了。”

一邊走一邊心裡恨恨道,根本沒提還書的事,簡直是強盜!強盜!

這邊楚懷遠也差不多看到了最後,他倒是沒有特別喜歡這故事,但畫風他卻是想起來了,此前花神的畫像,應當和這出於同一派之手,大膽創新,注重寫實,色彩明豔,且能想出用畫講故事這麼個花樣,倒是有趣。就是不知道考試時能不能看到這一派的畫師了。

前幾日紀沛然還給他看了個好苗子,寺廟中畫壁畫,年紀甚小,色彩運用也是爐火純青,還有齊老家的小公子,已經在皇帝跟前露了臉,天賦卓絕...

今年的畫院,應當很熱鬧才對。

很快,便到了翰林圖畫院考試的日子。

宋卿卿比她緊張多了,一早便趕去顧秋白的宅子敲門,怕她睡過頭。顧秋白簡單洗漱之後,便坐上了宋卿卿給她準備的馬車,帶上考試需要的所有器具,上考場去了。

馬車快到地方,從窗戶裡看,門口是翰林圖畫院的匾額,放著兩尊石獅子,和別家的石獅子不同,這兩隻的尺寸要更大些,兩隻還都是花臂,臂上刻滿了吉祥紋,一隻左手,一隻右手,這翰林圖畫院,還真是與眾不同。

今天來的人不少,沒到考試時間,不放人進門,大家都在外面等。粗略看過去,年輕人居多,但也有不少年紀大些的,甚至還有幼童,看著不過八九歲的年紀,這幼童顯然是富貴人家,馬車的華貴程度就與其他家不同,看的顧秋白咂舌。

待顧秋白下車,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她,明晃晃的寫著:女子也能來應試?

顧秋白的心理素質向來良好,她無視所有人,直直奔向石獅子,欣賞它的花臂。

正欣賞著,只聽旁邊一男子對其同伴說:“女子也來應考?真是不知自己幾斤幾兩。”

同伴:“怕是連考場門也進不去,從未聽說女子先例。”

男子:“想做第一人嘛,這院裡都是男子,可不是叫她得個如意郎君,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鬨笑起來,周圍也有不少人跟著笑,竊竊私語。唯獨不遠處的幼童注意到,滿眼擔憂。

顧秋白絲毫不避,直直穿過人群走到那兩人身邊:“知道你考不上了,在這譁眾取寵你也考不上。”

“你!...”

“聽你說話就沒什麼水平,畫如其人,別到時畫出什麼汙糟的東西貽笑大方。”

“我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不好說,但我看你是找不到新娘,畢竟就你現在這個口氣,簡直臭氣熏天。”

顧秋白連珠炮似的輸出,男子插不上話,惱羞成怒,但又礙於在畫院門口不好動手,只惡狠狠的說道:“你給我等著!”

看著顧秋白毫不畏懼,幼童連連點頭,滿眼欽佩,對管家說:“厲害。”

鐘聲響起,圖畫院正式開始放人進院,準備考試。因為人多,分了大約七八個考場,好巧不巧,顧秋白和剛剛出言不遜的男子分在了同一個考場。

院長紀沛然此時正揹著手在各個考場溜達,這場考試有幾個他看好的人,特意邀請他們過來考的,他走到顧秋白的考場,乍一看見顧秋白,只愣了一下,又很快溜達到其他考場去了,看見了自己看好的那幾個,他滿意離場。

隨著鐘聲再次敲響,考試正式開始了。

最先開始的是筆試,考的是古畫鑑賞,大概就是閱讀理解題,這幅畫哪裡好?為什麼好?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緒?

這筆試也是為何翰林圖畫院只有男子應考的原因,有門第的女子,比如穆月,是飽讀詩書,但家人不可能允許他們參與這樣的考試,沒有門第的女子,連讀書的機會都很少,即使來應考,這筆試也夠把他們刷下去了。

而對於顧秋白來說,還得多謝老頭,老頭滿腹經綸,光是顧秋白看過他自己寫的遊記就不知凡幾,更別說各種歷史,政論,兵書。

古畫鑑賞這東西,其實很主觀,沒有絕對的答案,主要看主考官個人偏好,顧秋白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寫點,引經據典,分析技法,分析歷史背景,再昇華美化一下自己看這幅畫的主觀感受。

比如這副“孤山垂釣圖”,一看就是清冷,孤獨的意境,顧秋白寫,“千里水天一色,看孤鴻明滅”;又比如那副“市井”,“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顧秋白跟著老頭練了一手好字,洋洋灑灑,一篇下來端正雋永,顧秋白迅速的完成了試卷,再看其他人,有的抓耳撓腮,有的奮筆疾書,特意關注了一下之前那個晦氣的傢伙,沒想到他寫的倒是很穩當,想必也是有點功底在身上的。

顧秋白又檢查一遍,沒有錯字,便迅速的交卷出了考場。

她在院裡溜達,翰林圖畫院很大,院內有一堵牆全是壁畫,畫的是大慶朝的歷史,很是驚豔,剛進門的時候顧秋白就注意到了,此刻正站在那牆邊細細觀賞。

走著走著,腿上突然撞到了一個東西,顧秋白定睛一看,竟是之前在門口特別引人矚目的那個幼童。

她趕緊扶起那幼童:“沒事吧”

幼童搖搖頭,說話還有點甕聲甕氣:“我沒事。”

這幼童頭帶發冠,衣服穿的一絲不苟,表情嚴肅,嘴角緊緊抿著,一派小大人模樣。只是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帶著這個年紀的純真。

顧秋白是提前交卷,想來這個幼童也是,她覺得新奇,便問道:“你題目做完了?”

幼童繼續點點頭。

顧秋白豎起大拇指:“厲害,你跟姐姐我的速度一樣快。”

幼童眼裡透著疑惑,他不知道這個大拇指是什麼意思,但他沒問,只是矜持的說道:“姑娘你也厲害,我看見你在門口...”

他突然緊張的捂住嘴巴,不對不對,這話不能說,太冒犯了。

顧秋白差點要笑出聲來,這也太可愛了吧。

顧秋白:“你看見了?不覺得我很兇嗎?”

幼童搖搖頭,老神在在:“人不可貌相,是他太淺薄了。”

顧秋白贊同的點頭:“難怪我們兩能提前寫完交卷,因為我們都是有素質有涵養的人。”

幼童眨眨眼。

顧秋白伸出手:“那以後我們應該就是同窗了,認識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幼童答道:“我名齊嘯墨。”

姓齊?總記得從哪裡聽過這個姓。

此時鐘聲響起,要開始準備下一場考試了。見幼童眼巴巴的望著她,顧秋白也報上姓名:“我叫顧秋白,下次再見。”

考場內。

筆試結束後,便是現場作畫的考試了。這一場考試有些特殊,多設計了兩個大考場。一共有三幅畫需要現場畫,考試時間有兩天之久,三副畫的時間任由考生自己支配,交卷後便可以直接去到下一題的考場。

第一幅畫的考題是:觀音像。

第一場考試著重考驗的是“形”,禁用色彩,只可使用黑白兩色。

其實這是每次考試的保留節目了,因為翰林圖畫院為皇家服務,獻壽多用神佛。且民間觀音像盛行,這也很能考驗基本功,觀音有三十三位,楊柳觀音,乘龍觀音,持經觀音,圓光觀音...等等,考慮到要炫技,顧秋白選的是乘龍觀音。

整個畫面是觀音站立於龍頭之上,翱翔於雲海之間,風吹動起觀音的衣袖,龍的威嚴和觀音的慈悲之像組合在一起,畫面中有鮮明的對比,更顯神聖。這幅畫的難點較多,一是觀音身後層層疊疊的雲海,如何用黑白色一層層勾勒,二是龍身的細節很多,龍的身子需要在雲海中若隱若現,更是需要技巧,三是光影關係,既然是雲海之中,那陽光從背後來,明暗部要處理好。

整體看來,很像是素描。但下筆之前,顧秋白考慮再三,還是準備把雲海簡化一些,營造出霧濛濛的感覺,畢竟還有另外兩場考試,不知道題目如何,還是要留些時間給後面。

思及此,顧秋白全神貫注,開始勾畫線稿。監考官正在全場巡視,看到顧秋白在打草稿,搖搖頭,乘龍觀音很難畫,倉促完成後,更難出彩,看起稿倒還不錯,還是自視甚高了些,選這麼個題目。

沒空理會監考官的小九九,顧秋白連畫了兩個時辰,手都酸了,堪堪完成一半。以後若是她有機會去做考官,必不可能搞這麼離譜的考題,限定時間,素描,速寫,色彩,一個都不能放過!

又過了半個時辰,天色都暗了下來,顧秋白才堪堪完成作畫,期間已經有不少人都交卷去了下一個考場,但也有和顧秋白一樣死磕的,終於畫完了,顧秋白滿意的點點頭,便上前去交卷,監考官看到她的畫,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這幅畫的完成度極高,明暗部的對比很有層次,比起其他灰撲撲的卷子亮眼得多。

畫紙上有一側空白是專給考官們用來打分的,監考官在那一側直接給了顧秋白一個紅圈,科舉時的紅圈是代表極好的意思,在畫院也一樣。

顧秋白走後,之前與她起衝突的男子也趕緊上前交卷,他陰惻惻的看向顧秋白離開的背影,再看著監考官把自己的卷子蓋在顧秋白之上。

天已經完全黑下,顧秋白去到第二個考場,已經有不少人在作畫了,其中也包括齊嘯墨。第二個考場的考題更注重色彩,題目範圍也很大,是:陰雨綿綿,節日盛景。

這倒是有意思,下雨的時候會有什麼節日盛景?且一切灰濛濛的,還要突出色彩,難度不小。除了花神節以外,顧秋白還沒看過其他的節日盛景,決定就畫這個。

即使是下雨天,人們也仍然會被節日的氣氛感染,下雨時人街道上的行人會打傘,杏花微雨之景,但顧秋白不是很滿意,覺得太過清冷。

試想,花神節的時候,人人手中拿著花,在雨中起舞,享受春天的斜風細雨,花朵綻放,感謝春天,是多麼生機勃勃啊。

決定了主題,開始起稿,花神節的記憶浮上心頭,雖然很想畫花神的車架,但礙於時間限制,還是放棄,只畫區域性內容,場景就設計在街道上,幾個行人姿態各異在迎接這場春雨,花瓣上水滴落下。花神車架也不能落下,把它放到街道的邊上去,只露出一角,表明這個節日是花神節。

顏色各異的花也是最能體現出色彩的載具,顧秋白穩住心神,快速勾出線稿,便開始調色。

天黑後,光線受阻,不少人都停筆離場,準備等到明日再畫。

好在顧秋白之前已經養成了習慣,都是晚上作畫,現在也是下筆如有神助,速度極快,引得不少考生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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