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級就這麼定下來了,按照專業區分,但像宮廷畫院這樣的,專業名額還是傲視群雄,光一個宮廷畫院就有三個班,其他的專業則是一到兩個班。

但是學生們對這次選課都頗有怨言,大家都是斯文人,誰沒事天天跑步鍛鍊啊。私下裡有不少人找了紀沛然,申請調課,但紀沛然只說換課可以,但也要考核,每年只有一次機會。

所謂考核的確有,不過紀沛然還沒有什麼頭緒,只是說出來義正言辭,打消畫學生的不滿而已。他想,這種事到時候給顧秋白定就是了。

顧秋白狠狠打了兩個噴嚏。

這次選課直接打亂了不同水準的畫學生,如今每個班的學生都有好有壞,防止宮廷畫院獨大。

像雕塑院和壁畫院好歹有名家坐鎮,也有人心甘情願去,只是顧秋白的漫畫班作為末流,被分過來的幾乎都是被迫,如今也是勉勉強強湊了一個班,其他班至少有四十餘人甚至更多,但漫畫班只有三十人左右,夫子也是隻有顧秋白一個。

開學第一天,顧秋白帶了個炭筆就直接上任去了。

翰林圖畫院的南門直通畫院學堂,進門之後是寬敞的大道,長長的道路直通後頭的人造湖,湖上還有拱橋。兩旁種滿了樹,青翠欲滴,朝前走大約一百多米,左右兩側便是教室所在,大路再向前右拐,便是校舍。

整體的佔地面積很大,是前朝王爺的居所,當年極盡奢華,假山園林一應俱全,只是謀反被殺,這座宅子就收歸皇宮,又正好在畫院旁邊,就直接打通了兩座院落,成了如今的模樣。

今天是開學,各班都算熱鬧,時不時有人聲傳出,但顧秋白走到漫畫班門口,裡頭竟是鴉雀無聲。

顧秋白進門,發現桌椅上的人都沒坐滿,她也不在意,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前頭。

畫學生們一時間也沒有人說話,只是眼神複雜地看著她。

坐下來之後她才開口:“沒來的人呢。”

底下幾十號人,一時間更安靜了。

“沒來的以後都不用來了。你們認好自己的前後桌,以後就是一個班的同學了。”

聽到這個,還是有人大著膽子說話了:“我們都是被迫選的漫畫班,自然有人志不在此。”

顧秋白:“事情未知全貌不予置評,你們有多少人瞭解漫畫是什麼?為何院長又要單獨開設這個班?”

剛剛說話的身著綠衣,五官倒是清秀,但這身綠衣實在是品位太差了。

綠衣少年:“我等學畫自然希望精心專研,你不僅年紀輕輕,還是個女子,如何能擔任夫子的重任。”

顧秋白其實也沒怎麼認真聽他說話,她打量他半天,還是沒忍住:“你一個學畫的,怎麼會喜歡這件衣服?”

綠衣少年:?

感覺自己受辱了,他聲音都大了一些:“這...可是上等的蜀錦,由十幾位繡娘精心縫製出來的,為何不能喜歡!”

這個顏色和這個花樣,實在是山豬配細糠,讓人難以欣賞。

顧秋白還在嘖嘖稱奇,這小孩又補充一句:“花樣也是我專程設計的,繡娘看了都說我心思靈敏呢!”

確實心思靈敏,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也不知道怎麼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其他畫學生都頗為莫名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顧秋白:“你先坐下,此事我們再議。”

綠衣少年不知道她搞什麼么蛾子,也不坐下,就這麼瞪大眼睛看著她。

五皇子和之前那少年是前後桌,那少年自稱叫秦羽。

此時他瞟那少年一眼,全班也只有這少年還能笑得出來,其他人都是愁眉苦臉,暮氣沉沉。

顧秋白放任他站著,接著面向全班:“我知道你們有諸多不滿,也許有很多人不知道,我是齊老的親傳弟子。”

話還沒說完,底下果然一片譁然,雖然上次的事傳播頗廣,但這樣的半大孩子,的確對這些不那麼關心。

顧秋白:“但是你們要記住,我能做你們的夫子不是因為我是齊老的弟子,在我做齊老弟子之前,畫院就已經邀請我來做夫子了。”

頓了一下,顧秋白繼續:“我能站在這裡只有一個原因——我畫的好,別的再無其他,等什麼時候你們畫的比我好了,自然可以不學。”

底下人面面相覷,顧秋白說的很直白,不像尋常夫子,上次畫院畫展的事情震動長安,自然也傳到了他們耳朵裡,《萬里行舟》的名字,在場的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

顧秋白調整了一下坐姿:“拿出畫紙,第一課,速寫,以我為參照,畫出形體,線條儘量寫實逼真。只有一個時辰,若是不畫,那我就認定你是畫不出來,水平太差,以後也不用來了。”

對付半大小子,激將法是最有用的。

底下靜了好一會,才有人陸陸續續拿出畫紙開始動筆。

顧秋白此時才看向那個綠衣男孩:“還站著幹什麼,等著被我轟出去嗎,你不服,那就畫給我看,證明給我看看你的實力。”

綠衣男孩這才一言不發的拿出畫紙,瞪著顧秋白。

顧秋白也拿著畫紙,炭筆的沙沙聲一直未停。

見時間差不多了,顧秋白叫停。

她先下去巡視了一圈,她當然知道速寫這樣的詞,這些孩子肯定理解不了,只是先看看這些孩子的風格和水準罷了。

粗略看下來,都是宮廷畫院風格,畢竟是有正經傳承的畫派,是最多人模仿的畫風,只是看到五皇子畫的時候,她倒是驚訝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之前兩人有過不快,看上去又像個紈絝,但他的確工筆紮實,看得出是經常臨摹,畫中能看出齊老的影子。

接下去是選課倒數第二的秦羽,畫得...

顧秋白問:“你畫的這是我?”

說是要畫出形體,但秦羽不用線條,直接用色塊深淺來模擬出人臉,雖然想法很好,但實在混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秦羽不好意思的摸頭:“時間太短了,我畫不完。”

顧秋白想想,他大概並沒有基礎,不像其他人一樣跟隨老師學習過,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可塑之才。

接下來又看了幾個,水準不一,有好有壞。一路看到了綠衣男孩那邊。

人物神態畫的平平無奇,但服飾倒是畫的細緻,因是坐著,大部分人沒有注意到她今日的裙襬有些髒汙,因為來的時候匆匆,踩到了一腳,只隱隱約約的透露出來。別的不說,小綠的觀察力倒是很強。

回到講臺上。

顧秋白:“我想,你們各有所長,我講那麼多都沒有意義,直接給你們看吧。”

顧秋白把自己剛剛在講臺上畫的速寫展示給臺下的學生。

顧秋白畫的不是自己,而是臺下所有人,時間有限,無法畫的太細節,但整體的雛形已經是無限接近現場,眾人低頭畫畫,有人遊刃有餘,有人慌亂,有人漫不經心,有人專心致志...

這幅速寫一出,便可自證水平。

他們畫一個人尚且費勁,但顧秋白畫這麼多人,不僅有環境描繪,還能把握每個人的神態,前後遠近關係更是精準。

顧秋白慢悠悠的開始解釋:“我所說的速寫,便是如此,以線條勾勒全貌,畫出形體,不需要誇張的炫技手法,比例得當,不走形就算佳作。”

五皇子雖然認可顧秋白的畫技,但他還是存在疑惑:“你是新派畫師,新派向來注重寫實,但我們自小便專於飄逸的筆法,注重寫意,為何要特意學習你的所謂速寫?”

聽了他的話,倒是有不少人認可,宮廷畫派向來是正統,很多人都是以此入道的。突然從寫意轉向寫實,自然是不願。

顧秋白:“你們互相看看別人的畫。”

五皇子與熱情的秦羽交換了畫作,看見秦羽的畫,五皇子只得無言,這畫的是什麼?真不知道他怎麼混進來的...

看完後,有人馬上質疑:“畫作完整,有何問題?”

顧秋白:“是嗎?仔細看看你們的比例關係,是否符合三庭五眼,人物坐著時,身體和腿的比例是否正確?”

她這麼一說,倒是讓眾人看出了點端倪,寫意派速來注重環境描寫,對於人物多半描繪的沒有那麼精確,細細看來,人物的大小比例的確都有些問題。

顧秋白:“看見了嗎?不管你們是不是新派,但你們的基本功就不過關,為何大師能成為大師?畫院就在旁邊,仔細去看看諸位名家的畫,即使人物再小,其結構比例關係都是恰恰得當的。”

顧秋白:“速寫只是創作的準備階段和記錄手段,是你們未來畫畫的素材,當你需要畫出一個人的形態,腦內要有畫面,手上要有記憶,對於未來的創作才會事半功倍。”

接下來,顧秋白詳細介紹了速寫的方法:“...動態線是由人體動作變化產生的,它是外形上最明顯、衣服與身體貼得較緊的部位...”

“在選定一個人跑步動作時,要選定最能體現速度、力量和矯健意味的動態,也就是腿部跨度最大、手臂擺動幅度最大的動態...”

速寫自然不是一節課就能教的完的,顧秋白講的口乾舌燥,一邊講一邊以筆作示範,並且讓所有人都圍過來看,以看清如何起筆。

畫學生們也聽得很是認真,這樣的技法是其他畫家不曾教過的,很是新奇,即使是看不慣顧秋白的,也都逐漸被這樣的講課方式吸引,圍作一團。

看時間差不多了,顧秋白才停下筆,開始佈置課後作業。

“每人十張速寫,明天交上來。”

???

就算是生產隊的驢也沒有這麼幹的,往日的畫師們佈置課業,都是一到兩幅,十張圖是要幹什麼?

顧秋白卻是理所應當:“速寫就在於一個速字,短時間內捕捉畫面並呈現出來,你們若是一晚上十張都完不成,明天再加十張。”

就像顧秋白說的,速寫在於速度,按照他們平日裡磨磨唧唧的畫法自然畫不完十張,但要是按照顧秋白教的,畫起來的確很快。

如今也只能按照她教的方法畫了。

漫畫班的各位同學,還沒有互透過姓名,就被繁重的課後作業壓彎了腰。

顧秋白敢這麼佈置,當然也是因為他們都是有過基礎的,這樣的畫法學起來也很快,並不算多困難。

畫院的學舍和國子監的不同,若家住長安,是可以自行選擇是否住學舍的,給了畫學生們很大的自主權。

五皇子下課後便準備回自己的府邸,路上卻遇見了宮廷畫院的學生,其中還有一個老熟人。

“喲,這不是五皇子嗎,我聽說你進了漫畫班,還真是個好地方呢。”說話的人正是之前慫恿他去顧秋白麵前挑事的世家子之一。家世顯赫,今日剛開學身邊又圍了一圈人。

五皇子沒有說話,雖然上次的事情讓他被疏遠,但他還是不想和這些人交惡。

“當然是了,我們夫子很厲害。”秦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五皇子身邊。

一群人嗤笑起來,五皇子也覺得尷尬,他轉向秦羽:“不要多嘴!”

那為首的世家子滿臉的嘲諷:“哦?既然如此,大考時便靜待你們的佳作了。”

大考是仿照國子監,每三月的一次全院考核,只是他們剛入學,顧秋白還沒來得及給他們介紹罷了。

五皇子一言不發地拉著秦羽走了。

五皇子:“你上來出什麼頭!他們不是你惹得起的。”

秦羽:“夫子雖是女子,但我看,比大部分名家都強,很有想法。”

五皇子:“那也輪不到你來說,他們是宮廷畫的,我們不過是最末流的漫畫班罷了。”

秦羽停下來,很認真的看著五皇子,道:“跟著夫子,我們一定會變成整個畫院最好的學生。”

另一邊,紀沛然倒是突然想起來秦羽的這個名字。

“秦羽,去哪了...我看看。”

他翻看名冊,找到了秦羽的名字,赫然出現在漫畫班。

“喲,不錯,這倒是跟我想一塊去了,第一名和第一名,強強聯合啊。”

紀沛然滿臉微笑,秦羽,正是這次入學考試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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