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城西黃老醫館內,身著紫衣的貴族少女頗有些惆悵的看著病榻之上頹坐著的失神少年。

“唉,早知道就不該說這麼多的。”

少女有些頭暈,她後悔她不該一時同情,與這位少年說那麼多話,要是少說幾句,他也不至於現在像個失去線條的木偶一般呆滯無神的坐著。

一路過來的路上,自從那句話後,這少年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一點聲音,他如同一個失去了提線的木偶,由著少女隨意的擺弄著。無論少女問什麼,他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搞得她最後只能自己摸索半天,最終才找到醫館的位置。

一旁的黃木長椅上,醫術享譽紫陽城的老郎中,黃冠一正老神在在的躺著,木椅在他身軀的搖晃下,吱呀吱呀的吟唱著。

對於這對深夜來客,他其實是有些不悅的。自己都七老八十了,早已是古稀之年,睡眠質量本身就差的要死,經這麼一擾,他今晚多半是睡不了個好覺了。但看那少女錦衣華服的,還是個外鄉面孔,多半是個外來的千金大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後他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照例看了看少年的面容,診了診脈,抓了幾副藥將就吃吃。

他的眼光不斷在呆滯少年上打轉,其實這小孩他是認識的。城東的小孤兒嘛。沒爹沒媽的,自己一個人跟著個十里八鄉臭脾氣出了名的老頭混生活,活的也是造孽。

不知道這小子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抱上了一位貴族的大腿。

老郎中斜眺著眼,暗自發笑。

看目前這情況,倆人關係可不淺啊。他看的清清楚楚,來醫館的時候,是這小孤兒坐在馬上,而那位身著紫衣的尊貴少女卻是在牽馬。

時來運轉咯!

黃老郎中想道。

“郎中老先生,他到底怎麼了?不是吃了藥嗎?這都後半夜了,怎麼還是這樣子失魂落魄的。”

紫衣少女終於耐不住性子,發問道,照理說再嚴重的病情,服了藥也該有點成色才是啊。可這都多長時間了,曹無憂眼裡還是那般黯淡無光。

老郎中捋了捋灰白的鬍鬚,咳嗽了倆聲,不慌不忙的說道:

“小姐有所不知,這少年現在的狀態不是身病,而是心病,所以服藥才見效不多。”

“心病?”紫衣少女疑惑道。

“是的。”老郎中點點頭,“在我們醫館的病例裡,這種情況,應該是叫做“失魂”,其實也很好理解,就是一個人突然遭遇了過於猛烈的情感衝擊,靈智來不及處理,被全盤打碎,整個人就如同陷入泥沼一般,不受控制的沉浸在龐大的情感裡,難以掙脫。”

聽到回答,少女咬緊了嘴唇。

“這個病症,後果嚴重嗎?”她擔憂的詢問道。

“難說。”老郎中面色一沉,“心病最是難醫,尤其是陷入自我癥結。不知道病人在糾結於何事,就幾乎永遠也無法恢復。”

少女瞪大了雙眼,她沒想到,只是一瞬之間,情況竟然就變得如此嚴峻。

“都怪我。”少女懊惱的跺腳,她不該來這裡的,也不該看到一個晚來外出的少年就心血來潮上去同他聊天。如果她沒有做這些,這位少年應該會很平靜的看醫生,抓藥,然後有條不紊的生活,發展,說不定還會有一番不大不小的事業。可現在因為她的出現,這些全毀了。

一個人的未來,可能就因為她的幾句話,就徹底支離破碎。

“老先生,我現在該怎麼做?”少女沉聲問道。她的目光堅定,無論如何,她要治好這個少年,她絕不允許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一個本身就已經足夠悽苦的少年郎餘生作為一個傻子的度過。

“事已至此,目前也只能靜養看看了,說不定哪天這孩子就自己想通了。”老郎中看向曹無憂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這孩子也是可憐,好不容易時來運轉,就心智崩潰成為了植物人,自己想通?談何容易,他行醫六十年,見過相似的病例何止數十,其中能自己走出來的,屈指可數。要知道,在這世上最難的,便是自己與自己作對。

少女沉默著點點頭,她邁步向前背起曹無憂,少年的身體並沒有她想象的重,相反,少年的身體輕飄飄的,並不需要多少力氣,長期捱餓導致的消瘦的身體並沒多少斤兩肉,突出的骨頭膈的少女後背生疼。

她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軒轅王朝所有公民十八歲時需測量資質,她觀這少年的樣子,估計也是剛測試完沒多久。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他的身體確實這樣的瘦弱,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難以想象,他到底是怎麼長到現在的。

關於治病療傷,她沒覺得這是什麼無妄之災。很小的時候,她的師父東方雲就跟她說過,一個人,在做什麼事說什麼話之前,一定要做好接受一切後果的準備,否則便是不負責任。

此事既是因她而起,她也理應照顧好後續的一切。如果實在不行,她就將他帶回王都!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王都說不定會有醫師能夠診治,希望這少年多有好報吧。

她走出醫館,衝著寂靜的夜空輕聲呼喚一聲:

“陳叔。”

空蕩蕩的聲音在夜空打轉,回應的只有幾聲寒鴉的譏叫。

“在的,公主殿下。”

突然,孔武有力的聲音在少女背後響起,她習以為常的轉身看去,一位身著黑衣,臉帶猩紅面具的壯碩男子不知何時已出現在那裡。

“可不可以幫我去查下這個少年住在哪裡?看他這狀態,我們這幾天先姑且照顧一下他吧,可以嗎?”少女試探的問道。她的態度有些微妙,不像是主子與僕從,反倒像是晚輩向長輩。

黑袍男子雖然名義上是她此次出行的護衛,可她自己心裡清楚,這壯碩男子的身份可不低,乃是當今侍衛總統領陳松的弟弟—陳弘。表面上履行的是護衛職責,可實際上,他就是當今人皇,她的父親,派來監視她別讓她胡作非為的長輩罷了。自己想做什麼,都得先給這位報備一下。

“公主殿下,有必要提醒一句,這些年,你已經撿回去不下十個平民了。”陳弘冷漠的答道。他豈會看不透紫衣少女的小心思,無非就是見這少年可憐,又升起了惻隱之心,想借著借住的名頭,將他安置進歸都的行伍之中罷了。

少女天性善良,每每出行,見到一些無家可歸亦或者生活苦難的百姓,就容易起惻隱之心。三言倆語就決定把對方帶回王都。

雖然王都生活富裕,也不缺這點吃食衣服,但總這麼幹,總歸還是不好的。

估計這次也是看這少年無父無母的,心生惻隱。又動了往日的舊心思,想著帶回去多加照顧了。

“哎呀!陳叔!”見小把戲被直截了當的戳破,紫衣少女臉色頓時變得皺巴巴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知道你最好啦!最後一次好不好嘛。”

說著,她砸吧砸吧眼睛,目光楚楚可憐的望著黑衣男子。

這孩子這麼可憐,留在這邊疆小城不就毀了,還不如給自己帶回王都,幫忙尋個差事,享享清福呢。

見此情景,黑衣男子沉默半晌,最終還是長嘆一聲:

“唉,好吧。最後一次了,這可是你說的。你在這不要走動,我去這的城主府問問去。”

說罷,他也不等紫衣少女回答,便自顧自的雙腿一蹬,身形如同來時一般瞬間消散於夜空。

反正不過一個十八九歲的羸弱小孩,應該也翻不起多大風浪。

他如是想道。

閒暇時間,時光總是漫長的,等到陳弘打探回來時,東方的天際已亮起了魚肚白。一行人也沒有在耽擱什麼,陳弘背起曹無憂,紫衣少女騎上馬,他早已透過此地的官員瞭解清楚,這少年姓曹名無憂,據說是他自己取的名,天生孤兒,三歲那年被城東聞名的老光棍鍾瑜撿回家,整天捱打捱罵,作為“賢內助”供著老光棍過日子,九歲那年老光棍死了,他就開始自己出門找活幹,拉拉扯扯,慢慢活到了現在。城東街尾的一間破舊的茅草屋,就是他平時住的地方。

有這陳弘帶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東街尾的那一間茅草屋。

雖然早從陳叔那裡有所瞭解,可看到這方圓不滿十米的簡陋茅房時,紫衣少女還是大吃了一驚。尤其是當她看到在這間屋子裡,床竟然是由一大堆茅草代替的,她直接懷疑起自己過往的十八年人生。

本來想著大家都下榻於此,現在看來恐怕是不行了,為了省出空間,他們最後決定陳弘留在這裡照顧曹無憂,而紫衣少女則前往城西的客棧居住。

破曉將至,眾人終於在天光將亮時盡皆睡去。一夜無話,唯有曹無憂還在獨自怔怔出神。

——————————

一連三天過去,曹無憂的情況依然沒有半分好轉。如果硬要形容的話,他就好像一個木偶,按部就班的醒來吃飯喝水,然後再在夜晚睡去。

紫衣少女這幾日常常一到白晝就來看望曹無憂,她心裡希冀著能從曹無憂身上看到幾分好轉,可事實就是這樣事與願違,殘酷的無以復加。

“唉。”她嘆了口氣,“沒有辦法了,不能再拖了,陳叔,麻煩你去城裡買駕馬車,我們帶著他一起回王都吧!”

紫衣少女扶了扶額,之後她曾多次詢問郎中,得知這病拖得越久,病人就越不容易醒來,三天時間,已經是黃金治療期了。她本想著,三天時間裡,儘量醫好少年,屆時問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回王都做點差事,應該比在這日子要好的多。只可惜她在這三日裡用盡百般解數,還是沒有在曹無憂身上看到半分效果。

如今之計,也只能先回王都,找找太醫館的醫師們問問有沒有辦法了。

而在曹無憂的夢境中,如果說得上是夢境的話。此刻,他正處在一片永恆燃燒的火海之中。

沒錯,由火焰組成的海洋,海面起起伏伏,時不時還帶起紅色的烈陽海嘯。

這裡的天不像是外界那般蔚藍,在他的夢裡,似乎一切都是熾烈的紅。

草是紅的,石頭是紅的,水,魚蟲,盡皆是燦爛的紅。

甚至於,他幾乎覺得,連帶著刮在他身上的風,也是滾燙的烈焰。

他不知道走得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遠。他像個沒有目的地的漂泊浪客,只是麻木的,一味的向前走去。

自從他心智崩潰之後,他就來到了這裡。起初,這個世界只是天空在微微的泛著紅光,但伴隨著他的不斷向前,紅光也慢慢的感染向四方。並且越來越深邃。

走到了現在,全世界都變成了火焰的海洋,鋪天蓋地的火焰不斷噴發,又熄滅。熔金鍛鐵的高溫焦灼的炙烤著曹無憂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面板。

可明明是這般毀天滅地,世界末日的景象,曹無憂卻感覺到一陣輕鬆。

他在這段時間裡第一次抬起頭,肆意的打量著暗紅色的天空,璀璨,奪目,耀眼,這是他對於這裡人間的第一反應。

他不覺得害怕,他覺得歡愉。

一股莫名的快樂充斥著他的內心,他突然不受控制的張開雙臂,瘋狂的在心相天地裡奔跑起來。

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呼喚,降臨在前方,以莫大的權能促使著他瘋狂前進。

快!再快一點!

他的靈魂不住嘶吼,雙腿竭盡全力的打轉,即使骨頭髮出刺耳的嘶鳴他也全不在意,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跑出了這樣的極速!

他能感覺到,前方,前方有什麼東西,在等著他,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一定是他最渴望得到的。如果這次錯過,他將再無機會。

可即使他如此拼盡全力,十八年來缺衣少食的日子鑄就的羸弱身軀,能夠奔跑起來的速度仍然不夠。

他咬緊牙關,索性不再避讓火焰,一頭撞進漫天的風暴,任憑高溫烈火摧毀他的肌膚。

奔跑,無盡的奔跑。

天空越來越紅,烈焰的海洋也越發狂躁。滔天的海浪不斷翻滾,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漩渦憑空出現在原本寂靜的海面上,不遠處,已經有烈焰組成的水龍捲咆哮著襲來,漫天的烈火,漫天的紅芒。塵世的一切畫作美景在此刻都淪為次等,瑰麗妖豔的世界僅此人間,

但這一切,曹無憂都全然無法多顧,他咬著牙,努力維持著平衡,在這高達萬仞的海嘯之上繼續穩步高速奔行著。

海在呼嘯,風在嘶鳴!

長時間的極速奔跑,他的肌肉已經痠痛的開始不斷髮顫,他的面容已痛苦的極度扭曲,但他不敢停,或者說,不能停。

跑到現在,天地間的烈焰風暴已經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熾熱的火龍捲遮天蔽日,浩浩天地之間,僅剩下能立足的,竟然只有曹無憂腳下這片不足兩寸的海浪!一步踏錯,他就會墜落深淵,然後在熱烈的火焰中焚為灰燼。

就快了!冥冥之中有道聲音似在曹無憂耳邊迴響,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所渴求的,就在前方!

他咬緊牙關,拼盡渾身最後一分氣力維持著自身不被澎湃的海浪絆倒。搖搖晃晃的不間斷掙扎的跑去。

十米!八米!六米!

。。。。

一步!半步!

終於,在毀天滅地的火焰風暴將觸及他的前一秒,他踩到了目的地。

詭異的是,曹無憂所達到的地方,看起來,與之前所經過的地方並不不同。可能唯一的區別便是,這裡的世界較之以往更紅了一些,以至於更加趨近黑暗。

曹無憂環顧四周,滿目嫣紅,不對勁,一定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可他看不出來,他萬分確定,現在所處之地,就是他想達到的地方,這是源自於心底的直覺,絕對不可能有誤。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他猛的轉頭,驚恐的看向天際。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不一樣的不是此間天地,而是太陽!太陽!遠方,原本高高懸掛在天際的太陽此刻正在瘋狂變大!不,不對!不是變大!而是靠近。本該永恆身處太虛的太陽,此刻正如一駕失控的宇宙飛船,飛速的衝他賓士而來!太陽體表環繞的洶湧的金色烈焰在此刻融為巨刃,烈焰組成如逢天敵,被長長的巨刃狠辣的斬滅為倆段,在一望無際的火焰海洋上挖出一道赤紅的深淵。

試問世上還有什麼,是比一個龐大到望不到邊際的火球極速的向你撞擊而來更叫人感到無力和惶恐的嗎?

曹無憂的理智,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的腦袋被這聞所未聞無法理喻的恐怖景觀衝擊的徑直暈厥過去,身體脫力的倒下,在海浪之上濺起幾朵微不足道的浪花,如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跌落深淵。

外界

無論在什麼時代,高高在上的達官顯貴們做事效率總是很高的。在紫衣少女吩咐下後不過半個時辰,一駕全新裝裱的馬車就已出現在了破茅房門外。

紫衣少女剛將曹無憂置放到車廂裡。異象突起!數不清的黑色火焰從呆滯少年身上噴薄而出,以爆炸般的態勢飛快向四周蔓延而去。

還不等紫衣少女有所反應,原本上等木料製作防火防水的馬車,頃刻之間就已焚燒殆盡。火焰化為劍刃,狂躁的侵略著身邊的一切事物。熾熱的高溫連少女也無法強行抵擋。

紫衣少女飛身疾步閃避,身影一退再退,一直退到火焰的攻擊範圍以外。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中不解與震驚並存。

“不,不可能的!他才剛測試完資質,怎麼會有這樣蠻橫的力量。”

哪怕是天生控火御水的天才,也不可能初次覺醒,就能瞬間焚燒掉一駕匠人精心秘製防火防水的馬車。更別說能將她這位山海境修行者逼退數十步了。

而一旁,無人關注的黑暗裡,陳弘神色恐懼的看著正劇烈燃燒著的曹無憂。

他面容不受控制的扭曲,猙獰。

“怎麼可能,這股火焰,為什麼又出現了!”

他滿眼不敢相信,當初費盡千辛萬苦,不知道犧牲了多少人才終於斬滅的孽障,怎麼會在短短十八年後,就再度復甦!

他無法相信,面色驚惶。

不行!一定要趁他沒發育起來,立刻將其誅殺!十八年前的慘劇,絕不能再度上演!

他沙啞的低聲嘶吼,像是走投無路的野獸。

下一刻,他的身影失控的從黑暗中掠襲而出,不顧一切的拔出腰間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曹無憂脖頸!

砰!

震耳欲聾的金鐵撞擊聲轟鳴!滿天的沙塵被衝擊力轟的四處亂舞。

曹無憂身前,一柄青紫色的長劍不知何時已被紫衣少女攢在手中,劍刃緊緊的抵住長刀刀尖,不退半步。

“陳叔!你幹什麼!”紫衣少女怒視眼前的黑衣男子,方才若不是她反應迅速,這少年此時已經是一具無頭屍體了!

“請讓開,殿下!”陳弘沉聲說道,目光中充斥著瘋狂,“事態嚴峻,我稍後會解釋給你聽,但此刻,請讓我先手刃此人。”

時間來不及了!少年現在還在昏迷,倘若他清醒過來!死的,就不一定僅僅是自己這幾個人了。

“不行!”少女斷然拒絕,“身為皇室子弟,更應該遵循例法,他到底犯了什麼法,急得你當場就要殺人!你當人命是什麼!”

她的臉上一片寒霜,這少年身上突然燃起火焰,下一秒陳弘就要殺他,或許其中有些必要緣由,她目前並不知曉。可,每個人都是父母親生的,是一條珍貴的性命。在她不清楚為什麼之前,陳弘就暴起殺人,草菅人命,她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坐視不理。

陳弘撇了撇已經被斬出缺口的刀刃,更加焦急難耐,可看向少女嚴陣以待的姿態,他最終還是隻能憤憤痛罵一聲,收起長刀,無奈的長嘆一聲。

“殿下武藝又有長進,看來已無法強行行事了。”

他刀刃歸鞘,神色複雜的看著渾身燃燒的少年,聲音沙啞,像是古老祭祀在吟唱詛咒的歌謠:“這種火焰,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什麼?”這種訊息,少女也是頭次聽說,她先是驚訝,隨後驚喜的看向男子,“也就是說,陳叔你有能救他的法子了?”

此時,火焰已經燒盡周圍的一切,失去目標後,正圍成一個火團,安靜焚燒,發出滋滋的聲響。

少年坐於其中,滿臉痛苦。

聞言,陳弘卻是落寞的笑笑:“可以救,但是絕不可以救。”

“為什麼?”少女不解

“因為這種黑色火焰,是傷官的標誌。”說這話時,陳弘的臉上全是痛苦,他永遠忘不了,十八年前那個雪夜,那道獰笑著的,渾身環繞黑色火焰的身影。

“你是說,妖星,傷官?!”

聞言,少女震驚的回頭看向火焰中的曹無憂,她身為皇室七公主,自小博覽群書,自然知道古籍傳聞中的妖星傷官,傳說每逢傷官降世,人間都會迎來一場大劫,輕則禍亂千里,重則浮屍百萬!

如果真的是傷官降世,此時又逢楚王叛亂的多事之秋,剛剛復國不久的軒轅王朝,說不定又將再遭傾覆!

她的心裡咯吱一動。

“殿下,現在你明白了吧。”陳弘低聲說道,目光狠厲,“那麼請讓開吧,現在的軒轅王朝,絕不允許有這種禍端的存在!”

少女沉默了,身為公主,她比任何人都熱愛自己的祖國。如果這少年真是傳聞中的傷官,會禍亂軒轅,那麼,於情而言,消滅一切威脅於未生,是理所應當的。

可她看著曹無憂,又想起初見時,這少年抖抖索索跪在路邊的可憐模樣。緊咬嘴唇,默不作聲。

良久,經過內心漫長的天人交戰,她轉過頭,堅定的看向黑衣男子。

“無論如何,妖星也好,禍端也罷,我做不到憑個莫須有就草菅一位可憐少年的人命,況且,是不是妖星,不能憑個奇怪的火焰就斷定!我要把他帶回王都,由父皇定奪。到時候是生是死,我悉聽尊便!現在,我以軒轅王朝七公主的身份命令你!收手!”

她的臉上罕見的收起了習慣性的溫柔,身上透露出王者般不容置疑的威儀。

陳弘看著少女滿臉的不容拒絕,手臂氣的直髮抖。

“殿下!每晚一步,就多一分危險啊!”

他不甘怒吼。

“我心中有數。”少女堅定說道,“我身為帝星紫微,倘若真有妖星降世,我也能夠抵擋。更別說一位剛滿成年的少年了。”

見少女如此執著,陳弘最後也只能不甘的將佩刀重重砸在地上,滿眼憤恨的盯向曹無憂!

可惡!那就叫你再活倆天!

“陳弘,謹遵法旨。”他憤憤不平的對少女彎腰行禮,無奈表示尊允。

看男子服軟,少女也鬆了一口氣,她雖然最近境界又有突破,可畢竟不如陳弘這樣久經沙場的老兵有戰鬥經驗。倘若陳弘一意孤行,非要殺人,她也未必攔得住。好在最後他還是在乎自己公主的身份,選擇了服軟。

“現在告訴我,怎麼救他!”

少女問道,她擔憂的看著還在劇烈燃燒著的少年,經過這麼長時間,他的生命氣息已經十分羸弱,命懸一線!

陳弘很想不告訴紫衣少女,或者編個慌。可他沒法這麼做,在軒轅王朝所有的違法條例裡,後果最為嚴重的,就是欺君罔上。他之前透露出的訊息無疑已經告訴了紫衣少女自己有救這孽種的方法,此時隱瞞或者撒謊。等到將來回王都事情敗露,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他。

唉!他再次嘆息。

“殿下,你乃是鎮世七星之首的帝星紫微,天下只有你才能壓制住妖星傷官的孽炎,只需將你天生自帶的紫氣渡進這孽。。少年的心臟,這蓬勃的火焰自然也就熄滅了。”

說完,陳弘救賭氣的雙手抱肩隱入黑暗,他打定主意不再看曹無憂,他奶奶的,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要親手救禍亂的妖星!再看的話,他真擔心自己一時忍不住,不顧殿下攔阻真的殺了這孽障!

少女俯下身,依陳弘所言行事,果不其然,當她運轉起自身天生所帶的紫氣時,黑色火焰如遭水浸,倉促燃起幾點黑煙,快速消散。

“嘶!”少女突然輕呼一聲,皺眉看向指尖,“這火,能焚燒靈魂?!”

就在剛剛,她將手輕輕放在了少年的心口,卻不料心口處的火焰並不如別處那般脆弱,竟抵抗住了紫氣的侵入,甚至還做出了反擊!按理說,修為到了她這個地步,早就水火不侵,寒暑辟易,在高溫的火焰,也最多讓她感到些許棘手不適,可沒想到這火焰,竟然能無視肉身,直接灼燒人的靈魂,真是詭異而又強大!

她頂住掌心間那鑽心的疼痛感,閉著眼飛速的調動周身紫氣進入曹無憂心間。她能感知到,原本蠻橫的火焰此刻已被壓制的岌岌可危,她一鼓作氣,拿出全部的紫氣,一股腦的碾壓過去!卻不料剛剛還在負隅頑抗的黑炎突然放棄了抵抗,如同戰敗士兵一般全線潰逃。紫氣勢如破竹的一路直達心口,曹無憂的生命氣息也隨著紫氣的進入開始逐步旺盛。

少女鬆了口氣,開始調動紫氣由攻伐轉變為溫養,治癒起早已被黑炎破壞的千瘡百孔的曹無憂的靈魂與肉體。可一直瘋狂逃竄的黑炎又突然停住了步伐,像是有生命般駐足在原地,轉過身來。

火焰也能轉身嗎?

這怪異的感覺讓少女心頭一緊,她的的確確的感受到,這火焰轉過身來了。並且伴隨著的,還有一道充斥著惡意與憤恨的目光。

滾開!

少女惱怒的怒斥,她不喜歡這種眼神,像是神靈在俯視螻蟻,滿眼都是不屑與戲謔。

她頓時指使一道紫氣,幻化為一柄長劍,迅捷的刺向火焰的最中心處。

黑炎卻沒做出任何抵抗,它在長劍到達之前,自行匯聚成了一個大大的扭曲的笑臉,然後轟然消散。他自己處決了自己!

只留下失去目標的紫氣長劍原地發呆。

——————————

夢境深處,原本不斷下墜的曹無憂周身,在心口火焰消散的瞬間,突然湧現出許多氤氳的紫氣,像是一雙雙大手輕輕剝開曹無憂身旁的烈焰風暴,重重疊疊的包裹住他,在深淵的半空凝聚成一個華紫堅實的大球,暫時穩固住了曹無憂的身形,也讓滿世界的烈焰風暴再難攻擊到曹無憂的身軀。

如果曹無憂此時是清醒的話,他應該會驚奇的發現,不遠處那已經到達地面的太陽,在其真正遮天蔽日的身形中,有一道身著猙獰黑甲,面帶扭曲面具的瘦長身影正用充滿惡意的目光戲謔著打量著這位掙扎求生的可憐蟲。

黑甲身影隨意舞了舞手中的等身長刀,原本正喧囂著瘋狂攻擊華紫圓球的黑色火焰霎時如受君王敕令般偃旗息鼓。

他輕輕的笑了笑,沙啞晦澀的嗓音充斥整個世界。

“紫微嗎?有趣的小傢伙。呵呵呵呵呵呵呵。。。。”

————————

三天後,經此一役身心遭受重創曹無憂終於悠悠轉醒,四周轟隆隆的,像是在馬車上,刺耳的噪聲吵的他耳朵生疼。環顧四周,通紫色的配色,華貴的窗簾上繡有蕾絲,小小的角落處竟還養了幾株君子蘭。

他試圖用力站起身來看看周遭的情況,可卻驚恐的發現,他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自己的身體。就好像有一把尖刀卡在他的脖頸,將他對身體的控制一刀倆斷。身不由己的感覺叫曹無憂萬分惶恐,他拼命的掙扎,試圖奪回自身對身體的控制權,可最終都無濟於事。產生的動靜反而吸引了外面的人。

唰!

製作考究的門簾被一下拉開,從外面探進來一張精緻的面容。曹無憂看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怔怔出神。

“怎麼是你?”他問道。

“啊,你醒啦。”少女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這個就要說來話長了,你都睡了三天了肯定餓死了,快出來吃點東西!吃著東西我和你說。”

曹無憂緘默。他沒太搞明白現在的情況,在他的記憶裡,他上一秒應該還在紫陽城跟這少女聊天呢,怎麼這一下就到了馬車上,自己身體還完全不聽使喚。

人販子?

他沒來由的想到,隨即眉頭一皺。

沒道理,人販子的話我現在內臟應該已經沒了,又不是小孩,她沒道理留著我的命。

“想什麼呢?快出來啦!東西都要涼了。”

門外,那道清脆聲音已經在催促。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曹無憂心想。隨即大聲說道:“我動不了,我感受不到我的身體!”

“哦,對,忘記了。”那道聲音恍然回道。一道靚麗的紫色身影頓時撥開門簾進入車廂內。本就不寬敞的空間一下子擁擠起來,少女身上好聞的薰衣草香味飄入曹無憂鼻尖,他不由得小臉一紅。他還沒和女孩這麼近距離相處過。

少女將手貼在曹無憂心口,輕拍倆下,頓時,曹無憂就又感覺到了身體的存在。他握了握拳,有些生澀,但好在沒什麼大礙,應該很快就能適應了。

緊接著,他慢慢站起身,踉蹌著跟少女走出車廂,外界,兩匹毛色透亮,上等的青淞馬正拖著馬車不斷前進。看周圍風景,像是臨近了青城的地界。

他扭頭,一旁,在馬車的右側,一位黑袍男子正陰測測的看著自己。

他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

“朋友,我們有仇?”

這真不怪他多想,實在是因為,那黑袍男子的眼神,實在太。。。仇恨了。好像曹無憂是他殺父仇人一樣。

男子卻不答話,只是不屑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曹無憂也不在意,肆意的往左側的紫衣少女身邊湊了湊,見他靠近,少女也微笑著從左手旁拿出一隻新烤好的的野雞,遞給少年。

“諾,陳叔剛抓的,本來我打算自己吃的,不過你睡了那麼久剛醒,身體虛,就給你吃咯。”

“啊,哦。謝謝。”曹無憂忙不迭點點頭,聽這少女意思,他好像睡了很長時間?他也不太清楚,不過餓確實是餓壞了。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少女不是一般的貴族,也就沒必要搞什麼恭不恭敬得了,該吃就吃。

只是古怪的是,他剛拿過烤雞,那個黑衣男子又發出了哼的一聲。

他詫異的看了看那男人,想了想,低著頭輕聲問道:

“你那朋友,有病?”

噗!

聞言,少女忍俊不禁。她伸出手拍了拍曹無憂的肩頭,面露滑稽:

“你是第一個罵陳叔有病的人。我敬佩你。”

在王都,誰不知道侍衛總統領陳松有個嚴酷冷漠的弟弟陳弘?據說此人查辦法案時,一向是可殺可不殺者必殺,可罰可不罰者必重罰,不知道有多少豪門俊彥遭了他的毒手。也不是沒有人試圖透過背後關係走走小道,或是彈劾彈劾,可陳弘此人剛正不阿,又潔身自好,想找點理由刁難都找不到。當然,你也可以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一套,不過,倘若事後查出沒有證據,那麼我們親愛的陳松陳大統領可就要去你們府上喝喝茶水了。

故而,敢明面上罵陳弘的,至今還未曾出現一個。更別說當著面罵得了。

右側,黑衣男子的臉色已經快和他的衣服一樣黑了,他面有不善的死死盯著曹無憂。殺意幾乎溢於言表。

好小子,你給老子等著,等王令一下來,老子第一時間宰了你!

他在心裡大聲吼道,嘴上卻是寸語不發。

曹無憂一頭霧水,他看不懂,但他大為震撼,他識趣的沒再出聲,安安分分的當個吃雞人。

見他沒再出聲,少女也笑了笑,雙手環抱在腦後,靠在車廂上,緩緩的跟他講起這幾天的經歷。期間有他不太明白的地方,少女還會一一解釋。

內容繁雜,等到講完時,天色已是黃昏。

曹無憂神色複雜的望著眼前的紫衣少女,他捋了捋腦海中的脈絡,一時間接受的資訊太多,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你的意思是,我莫名奇妙變成了什麼勞什子傷官,反正就是會禍害人間,然後你們現在要帶我回王都見人皇,決定處不處決我?”

曹無憂不確定的開口道。他不太記得那句話之後的事了,腦海裡關於那之後就是一片黑暗,什麼也想不起來。

少女點點頭

“大致上是這樣的。”

“哦哦,曉得了。真是麻煩你了,還要這麼照顧我。”曹無憂表面波瀾不驚的答道。心裡卻早已驚濤駭浪。

什麼鬼?老子怎麼就成妖星了?我超?還要拉著老子去王都處決老子?!!!

他心裡瘋狂吐槽。

我去你的吧!不行,我得跑啊!不跑小命就沒了。我說那肺癆鬼怎麼老陰測測的瞅我呢,原來是想搞死我,媽的,不能猶豫了,我先穩住他們,今天晚上就跑!現在離開紫陽城不遠,趁他們不注意,回去把家當拿上跑隔壁雨城避難去。嗯,就這麼決定了!

打定主意之後,曹無憂表面和和氣氣的和少女與那黑衣男子度過了一個還算和諧的晚餐。期間,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還硬著頭皮和那肺癆鬼聊了倆句,不過對方沒怎麼搭理他就是了。

——————

入夜,天色已晚,夜深如水。曹無憂閉著眼,在車廂內靜靜等待著。不得不說,這貴族少女真是個難得的好人,說是擔心他身體不好,非要強行讓他住在車廂裡,她去外面篝火旁打個地鋪。

害,要是世界上都是這樣的貴族就好了。曹無憂如是想道。

他沉悶半晌,終於,外面的聲音都逐漸平息。連火堆細密焚燒聲也停了,不出意外大家應該都睡熟了。

他輕輕的站起身,將腳上的麻繩草鞋緩緩脫下,赤著腳,如臨薄冰的一步一步向門口挪動。

他自己編制的草鞋太過破爛,在地上行走,會有呲呲的挪動聲,不能驚動。

門簾上裝飾有翠紫色的珠簾,這一點不太好辦,輕易挪動,很容易發出響聲。他雖然沒練過武,可他也知道,外面那個肺癆鬼那樣打扮,很明顯絕對有倆把刷子,想偷偷溜走,就一點聲音也不能發出。

很快,他就想到了法子,他將一隻手插入到門簾右側,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將珠子堆疊到一起。

很好!沒出動靜!

曹無憂竊喜。

緊接著,他將身體側轉,從縫隙中一點一點的往外挪,爭取將簾子張大的幅度拉到最小。

在這期間,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緊盯著馬車前空地上歇息的黑衣男子,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吐息。

好在,最後他還是成功的挪了出來,他輕輕的赤腳踩在地上,一小步一小步偷偷的往一旁的林子中邁去。

茂密的樹林能有效遮掩他的蹤跡,能讓他更不利於被追蹤,同時,他知道有幾條直達紫陽城的山間小路,這能大大增加他捲走家當逃命的成功率。

這時,一頭青淞馬卻好像是被曹無憂打擾到,從睡夢中猛的驚醒,它扭過馬頭,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正試圖逃走的曹無憂。

曹無憂的身體頓時僵住了,他凝視著那頭名叫紫瑩的青淞馬,血液似乎也已停滯。他扯動嘴角,盡力露出一個他認為還算和善的笑容,希冀不要驚動這匹馬。

看見他這牽強的笑,紫瑩人性化的嫌棄撇了他一眼,扭過頭去也沒管他,繼續睡覺。

曹無憂摸摸鼻子,他沒搞懂,他剛剛,是被一匹馬給鄙視了嗎?

不過他也不太在意了,既然馬沒事了,他立刻風緊扯呼,迅捷隱秘的離開現場,直至走出約摸一里地時,他直接撒開丫子狂奔!

媽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了啊!

他在心裡怒吼著,雙腿飛快的蹬著,他敢肯定,他這輩子都沒跑過這麼快!當然是在清醒的時候。

要是讓我現在去參加紫陽城田徑大賽,至少得是個金獎。

曹無憂暗自想到。

他沒敢停,即使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還是不敢有片刻歇息,此刻,時間就是生命。任何一秒的耽誤,都可能會導致功虧一簣。

他就這樣跑啊跑啊,時不時回頭看看身後有沒有追兵。直至終於在夜色朦朧中看到了紫陽城的輪廓。

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任由身體無力的倒在地上。他仰過身,對著黑漆漆的夜空暢快的長笑。

“哈哈哈哈哈!去你孃的!想處決老子?下輩子吧!哈哈哈哈!”

聲音流轉,自由飛翔。

“哦?我倒覺得現在就不錯呢。”

可這時,一道嘲弄的聲音卻突兀的從曹無憂右手邊響起。

曹無憂臉上劫後餘生的笑容頓時僵住,他不敢置信的像個機器一點點扭過頭,只見白天那個老是陰沉沉盯著他的肺癆鬼此刻就仰躺在他的身邊,相隔距離還不滿一個拳頭。

察覺到曹無憂的目光,黑袍男衝著他露出了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和善”的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長輩和晚輩出來看星星。

下一刻,曹無憂的身體如離弦之箭般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樹上,枝幹不堪重負的發出吱呀聲,轟然倒下。

哇!

曹無憂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大口血,他能感覺到,剛剛拿一下,自己的肋骨絕對斷了不止一根,同時,他如今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左腿了,絕不是什麼錯覺,而是太過疼痛,大腦自動隔絕了他對左腿的感知。

這個肺癆鬼,就在剛剛,以自己完全無法看清的速度,連著攻擊了我倆次以上!

曹無憂震悚的想到。

他有預感到雙方的實力差距應該會很大,但他絕沒想到,竟會如此天差地別!

“我早就跟殿下說過,你這樣的孽障,就不該留著。可她沒聽,好在,現在動手也不算太晚。你確實會選地方,這裡離營地如此遙遠,任你叫破喉嚨也驚動不了殿下,不枉我放你跑這麼久。”

原本躺著的地方,黑袍男子低沉的出聲,一步一步的衝著曹無憂緩緩走來。他輕握著雙拳,清脆的骨爆聲頓時響徹夜空。

曹無憂踉蹌的站起身,他知道,今天多半是栽了。眼前這個人的實力,絕對是他不敢想象的存在,事到如今,跑是跑不掉了。

唯有奮力一搏!

他勉強從地上拾起一根尖銳的樹枝,張口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掙扎的對著黑衣男子露出一張醜陋的笑臉。

死我也要死的有骨氣。

曹無憂慘然笑道。

真是可笑,為了生存連尊嚴都不在乎的人,竟會在面臨死亡時露出一副決絕的桀驁姿態。像是可殺不可辱的武士。

陳弘憤恨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太熟悉了,十八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雜碎,在偌大的皇宮裡大開殺戒,那時,在看到連反抗都不敢的自己時,那個雜碎也是這麼一副醜陋的笑容。

但現在不同了!

他猙獰的微笑,臉上有著將大仇得報的快感。

“喲,小雜碎,還敢反抗!”

身形瞬間消失。

曹無憂瞪大眼睛,緊張的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風聲,蟬鳴,蛙叫,此刻都格外清晰。

來了!

他感知到了,雙手揮起樹枝,以最大的力氣狠狠斬向身體右後方。

但可惜,在絕對的力量前,反抗毫無作用。

先折斷的是樹枝,然後是手骨,最後連同他的頭顱,都被兇悍的一拳狠狠打爆!

無頭屍體頹然倒下,從脖頸處噴湧而出的鮮血染紅了地面。

陳弘冷眼看著曹無憂的屍體,他知道,這件事,還遠沒有結束。

果不其然,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一股黑色的火焰突然憑空在曹無憂的屍體上產生,愈演愈烈,憑風驟漲,很快,這片小小的樹林就充滿了黑色的烈焰,數不清的烈焰,在曹無憂身邊形成了不可侵犯的領域!

曹無憂的屍體被黑炎包裹著,飄浮於半空,無數的火焰簇擁著他,如同新生的王者,天地永珍將在他的法旨下苟延殘喘。在黑炎的滋養下,曹無憂的身軀不斷治癒,重塑,緊接著,在陳弘憎惡而又期待的目光中,曹無憂猛的睜開了雙眼。

他的眼瞳不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換成了熾目的紅!

曹無憂緩緩伸出手,漫天飛舞的黑炎隨他心意而動,於掌間凝聚成一柄猩紅長刀。

他微微低頭,眼神裡滿是空洞,直愣愣的望著陳弘,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陳弘渾身寒毛乍起,他調動起渾身的氣力,全神貫注的凝視著這位剛被他一拳秒殺的少年,如臨大敵。

突然,少年笑了,笑起來的嘴角直直扯到耳邊。

下一秒。

噗!!!

陳弘瞪大雙眼,不可置信的低下頭,一柄猩紅的長刀已經刺穿了他的胸口。

怎麼可能?

他呢喃著,身體無力的倒下。

他的面前,一刀制敵的少年蹲下身,戲謔的輕抬起他的下巴。眼裡滿是嘲弄。

“這麼久了,你果然還是這麼弱啊,小孩。”

他張揚的笑著,像是在說一件永遠不可更改的事實。

心臟被刺破,人的身體遠比想象的要脆弱,即使陳弘是山海境的強者,面對這樣嚴峻的傷勢,也不可能撐太久。

死亡的氣息逐漸扼住了陳弘的咽喉,他眼中的光芒越發黯淡,他憎惡的望著這自他青年時期就圍繞不去的夢魘,從牙縫裡艱難的吐出幾個字眼,像是英雄史詩裡男主人公面對大boss時發出的悲壯輓歌。

“羅睺!你這。。噁心的雜碎!”

面對辱罵,曹無憂,哦,不,此時應該是羅睺。他毫不在意的笑笑,伸手漫不關心的揉著陳弘的頭,如同蹂躪自家庭院的小貓小狗。

“你還是不懂啊,小孩。”他淡淡道,“辱罵是沒有用的,造不出任何傷害。只有刀劍,才是最好的課本。比世間一切尖眼痠語都更加鋒利。”

他輕嘆口氣,語氣驟然惡劣,右手狠狠地甩了陳弘一個耳光。陳弘的臉上頓時浮現一張紅紅的巴掌印。

“在十八年前我就教過你了,可沒想到,你最後還是半點沒學會!”

“其實我一開始是想讓你成為下一任傷官的。”曹無憂又蹲下身,雙手捧起陳弘的頭顱,眼裡滿是遺憾,突然的,少年的臉上又浮現出難掩的哀傷,那麼真切,那麼真實。好像剛剛怒氣衝衝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這就是傷官,喜怒無常,瘋狂詭譎。

“我永遠都不會屈服於你這樣殺人取樂的雜碎。”陳弘微不可察的低聲道。

在地上,他只覺得周身越來越冷,巨大的出血量令他的腦袋越來越暈,不出意外的話,很快他就會死在這裡,然後被羅睺的孽炎焚成虛無,不被人知。

他閉上眼,安心等待著自己的死期。他已完成了自己的宿命,他咆哮著對那夢裡的惡魔發起了進攻,至於最後的結果如何,於他,於羅睺,其實都不太重要了。

可這時,少年卻大笑起來,黑色的火焰被少年隨手甩到了他胸口的巨大傷口。火焰開始兇猛的燃燒,他的傷口也開始飛快的癒合。

他愕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什麼情況?吃人的魔鬼轉性開當治病救人的醫生了?他只覺得荒謬。

不可置信的抬眼望去,羅睺大笑的臉上卻盡是落寞。

“夢裡的日子很孤獨的,在沒有同類存在的時間裡。”他輕聲說道,皎潔的月光透過樹影撒在他的臉上,映著如雪般的寒冷“傷官上上次降臨,是在三千年前,在這段歲月裡,我就站在烈陽裡,眺望著人間的一切,看了又看。把一切看盡看厭,就像一個漂浮在世俗之外的幽靈,人們看不見你,你卻只能被迫遊覽這早已熟悉千萬遍的人間。”

夜晚寂寥的風吹拂著他的衣袖,一時間原來也有幾分漂泊浪客般的孤單。原來世間寂寞,莫過於天涯觀客。他勾了勾手指,收回了火焰,他沒再去管地上的陳弘,這段時間的治癒,已經足夠保證他不死了,接下來是談心時間,他可不想這小孩再跳起來邊罵邊胡鬧影響興致。

“你知道上次傷官降臨我有多興奮嗎?三千年的歲月,三千年永不停止的皮影戲,傷官的降臨一次比一次久!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我想長久的留在世上。”話音熾烈,羅睺的眼裡盡是偏執與瘋狂,今夜,他就在此,發表著他三千年以來的孤寂與煩悶,而地上無法動彈的陳弘,會是唯一的觀眾。

“太陽於我而言不過是囚籠,碧落黃泉,只有烈焰在永恆陪伴著我,上次降臨,我無比珍惜在人間的機會,可我還是沒想到,那個蠢貨,竟然會愚蠢到因為一個女人毀滅自己!真是廢物!”羅睺賭咒般的咒罵,惡毒的恨不得立刻挖出口中所言那個人的墳冢,鞭屍個三天三夜!堂堂傷官,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搞得還未曾真正降世,就胎死腹中,無奈的回到原本的太陽宮中,奇恥大辱!

“在他死後,我本以為再也來不到人間了。”他惆悵的說道,絕望的氣息在他周圍揮之不去,連帶著方圓數米的樹木也開始枯萎。

“可是!”他話鋒一轉,突然轉頭牢牢注視著陳弘,嘴角上揚,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這個孩子出現了!不同於我寄予希望的你,而是一個新的奇蹟!”

他猖狂欣喜的大笑著,笑聲驚起林中眾多寒鴉。

“我要感謝他,短短十八年,就讓我再次來到了人世。”羅睺微笑著說道,“可是我該怎麼去感謝他呢?力量?財富?這些都太過於微不足道了。”

他搖搖頭,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屑於塵世的俗欲。

傷官的真正降世需要時間,更需要當事者的完全服從,他再也沒有試錯的機會了,這一次失敗,就可能真正被困死在太陽宮中,再無歸期。所以,他決定拿出最大的耐心,給予這位正被自己佔據著身體的孩子。

“所以我決定給他自由,一種,能夠遍歷世間,超凡脫俗的自由。”

羅睺微笑著,聲音竟罕見的溫柔,陳弘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對自己的禮物十分滿意,他相信,自己所佔據的這個身體的主人,也會見獵心喜。

“而這件事,需要你的幫助,小孩。”

羅睺伸手抓起陳弘的腦袋,逼迫他與自己對視,他兩眼直勾勾的緊盯他的雙眼。瞳孔裡黑火爆燃。一股黑色的火種從他的右手指尖燃起,重重一拍,火焰就沿著陳弘尚未癒合完畢的胸口,進入了他的心臟。

一股寒流從胸口湧入,陳弘想阻擋,可體內磅礴的武息在面對這道火種是,都如雪遇火,頃刻消融。他只能不甘心的看著火種一步步推進,身軀的控制權也在一步步喪失。

曹無憂站起身,抬腳踩著眼前這位軒轅王朝官運前十封疆大吏的頭,昂著頭顱,如君王不容置疑的判決,萬事萬物只得遵循。

“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做這小子的護道人,在他完全成長起來,在他對世間完全絕望之前,你都得護著他,不能讓他身死,更不能讓他心死!明白了嗎!”

他厲聲下令,聲音流轉夜空,久久不去。

陳弘沒有拒絕,或者說他已沒法拒絕,自那股火種進入他的身體,身為武者,他就知道,自己已無法抗拒羅睺的任何命令了。

他眼角垂淚,悲哀的閉上眼,嘴唇不受控制的一開一合,聲音顫抖的回應道。

“陳弘,謹遵法旨。”

玄幻小說相關閱讀More+

後宮裡的薔薇

南毓安

大道系統2:鎮壓萬界

黑衣白衣

玄幻:怎麼都想和我雙修!

文冰不吃番茄

穿越的我,卻只想回家

摘星郎

玄幻:開局掛機簽到億萬年

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