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行走進了廚房:“螃蟹好了嗎?”

嵐姐在碟子裡倒上醋:“走吧,幫我拿一碟醋出去。我可跟你說好了,今天你只能吃一隻螃蟹,再饞也沒有了。剩下的我和Celine兩個人分,你可別想跟我們搶。”

晚飯後,嵐姐收拾餐桌,謝知行說跟Celine一起出門走走,聊點事情。

同樣的夜晚,在舊金山市區是混亂嘈雜,在Palo Alto這片富人街區,就顯出一種靜謐典雅的氣質,暖黃的路燈在夜晚凜冽的霧氣裡朦朦朧朧的。

“真要走了,想想也有點捨不得。”謝知行十分感慨,“回國呢,要做這個決定確實不容易。灣區這麼多中國人,哪個不想回國?你看每次有人決定回國,大家知道了都要跑去問,你怎麼想的?權衡了哪些方面?怎麼就下得了這個決心?然後就開始列舉,工作機會、work life balance、公司文化、小孩教育、房價,全都要考慮一遍,要畫個表格,加個權,算算總分。算好了又總覺得漏掉了什麼,哦一想,美國還有張綠卡,灣區還有個house,有的東西太多,舍也舍不下。算著算著五年過去了,十年過去了,什麼都沒變。”

“其實能怎麼想啊,需要畫個表格算個分數來決定的,九成九都成不了。人心就不是那麼長的。真正做決定就是一個瞬間的事情,想回去,就回去了。”

他打了個響指:“就那麼一個click,然後所有的事情自然而然推著你往這個方向走。”

Celine沒說話,臉上一抹淡淡笑容。她心想謝知行能像他說的那麼輕鬆,無非是兒子今年九月風風光光去東部上常青藤了,學費也早就攢夠了,他還有什麼負擔?

謝知行問:“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不管是業務上的顧慮,還是職業發展上的顧慮,我們可以都展開聊聊。”

Celine不響,不緊不慢往前走。過了一會,才懶懶散散地說:“我最近在想,老闆,咱倆認識得有十三年了?從我二十三歲碩士畢業開始工作第一天就認識了。”

謝知行略一思索:“差不多。那時候我剛轉manager,你是我帶的第一個IC。當時我老闆覺得我脾氣急,當不好manager,怕我把組裡人都給得罪跑了,就給了我一個new grad讓我試試。”

Celine莞爾:“那我得謝謝他,要不是這樣,我也不可能這麼多年一直跟著你換了四家公司——順便賺了點小錢。”

“終於肯承認了?自已藏了個小金庫吧?”

“我一年多少工資,老闆你不是最清楚嗎,每年漲工資不都得你給我調嗎?”

“沒虧待你吧?”

Celine笑嘻嘻的:“我都是你嫡系了你肯定不能虧待我呀。錢沒虧待我,職業發展也沒虧待我。這幾年,我一直沿著你的路走,管的事情越來越多,責任大了,麻煩也多。有時候我經常半夜愁得睡不著,就想,原來那時候老闆要操心這麼多事啊?要操心產品,操心人,操心人跟人的關係,好麻煩。”

謝知行用一種長輩看小輩的欣慰目光看著她:“懂事了。”

他一擺架子,Celine就叛逆:“然後我就很羨慕你,你那時候有我這麼得力的幫手,我怎麼就沒有這麼好用的幫手呢?”

謝知行差點被她突如其來的轉折逗笑,闆闆臉教育起來:“那你反思反思自已,怎麼培養下屬的。我培養出了你,你怎麼就培養不出呢?”

Celine擺擺手,十分欠揍地說:“老闆,你別總給我打岔。我是那麼好培養的嗎?我這麼好的下屬,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謝知行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到底是誰在打岔。

Celine站定了,認真說:

“但是我也知道,你這麼好的老闆,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遇上了,也不是人人都有天時地利能抓得住。”

“你記不記得當時我跟著你去一個創業公司,一開始他們連身份都不給我辦,我每天出門只能用現金,信用卡都不敢刷,就怕留下了什麼記錄被移民局抓到直接遣送回國。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所以什麼都不怕。現在多了兩條法令紋,但也多了十二年的底氣,沒什麼好怕的。”

“老闆,跟著你,我從來沒怕過。”

謝知行有點動容。

眼前的女人不年輕了,她並沒有刻意保養,所以臉上顯而易見有著自然衰老的痕跡。

但他記得,她曾經也是個扎著馬尾辮,膽大包天的小姑娘。他年輕的時候跟老闆鬧得不愉快,覺得老闆不賞識自已,一氣之下辭了職,Celine居然想也沒想,跟著他說走就走。幸好那次他押中了,他們去的那家創業公司後來被一家大廠收購了,他帶著她一起拿了不少股權,也算因禍得福。

然後他聽見Celine很閒適的口氣說:“反正出啥事你給我頂著唄。”

“別得了便宜賣乖了,那次你可沒少賺錢,全款買了房,暖房當天你拎著酒瓶給我三鞠躬,說感謝我,賜你第一桶金。自已還記不記得?三鞠躬?虧你鞠的出來。”

Celine一通亂笑。

謝知行拍拍她的肩膀:“行了,回去吧。”

快開到家的時候,Celine手機震了幾下。

她停好車熄了火,看見謝知行發來了兩條訊息:

“你相信我,我就一定給你頂著。”

“你跟小裴的事情,自已想清楚,別稀裡糊塗的了。”

謝知行幾乎不跟她提裴澤,現在提了,就說明連他都覺得她不能這麼渾水摸魚下去了。

副駕上有一份檢查報告,Celine前幾天剛被告知,她有卵巢早衰的跡象。

Celine掏出手機,給裴澤發訊息:“我決定回國了。”

沒過多久,她就收到了裴澤的回覆:“歡迎。定好行程發給我,我去接你。”

Celine刪了打打了刪,最後寫道:“正好我們當初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等我回去,我們聊聊吧。”

退出跟裴澤的聊天,Celine鬆了口氣,心裡一塊石頭終於放下。她終於有閒心開始瀏覽微信群裡的訊息。

前幾天她就注意到好幾個群這陣子格外活躍,她隨便點了一個,看見群裡各種長篇大論的預測,高樓平地起,果斷選擇先等瓜熟了再吃。

瓜終於熟透了。

Celine點開了最新進展:失蹤華人工程師遺書公佈。

“Kevin的遺書公佈了。”程宜看了眼江淮之發來的連結。

阮天晴目光閃了閃,整個人蜷縮在沙發的角落不說話,忐忑地看著程宜。

程宜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遺書,安慰她說,放心吧,沒說你什麼。

“遺書裡說,他後來一直找不到工作,在論壇上發了帖子之後,老婆那邊也瞞不住了,嚴重影響了他們家的生活,老婆跟他離婚了。Kevin自已沒抽到H1B(工作簽證),結婚之後一直用老婆的H4,現在他沒了身份,即將面臨遣送回國。他覺得自已很失敗,非常後悔,無顏面對父母,也無顏面對曾經對未來充滿了期待盼望、努力拼搏奮鬥的自已。”

“他選擇原諒所有人,原諒老婆,原諒我們,原諒所有的網友。”程宜頓了一下,掀起眼皮掃了阮天晴一眼,“他希望我們所有人都能好好生活。”

阮天晴渾身一僵。

江淮之發來訊息問她和阮天晴怎麼樣。

程宜回覆:“都沒事。”

江淮之秒回:“我今天晚上要熬夜跑個資料,很無聊,你睡不睡得著,睡不著你陪我聊聊天唄。”

哪怕是抱著“死者為大”的悲憫心情,這份遺書還是在網上被噴得很慘。雖然遺書的末尾,Kevin擺出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姿態,但大家簡直“被原諒”得莫名其妙。

程宜放下手機,鎮定得簡直冰冷:“他的遺書裡有半點懊悔嗎?他要原諒的人,哪一個不是被他傷害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應該說自作孽嗎?如果他沒做出那些事,好好找工作,沒有發這個帖子,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這個念頭和“是我害死了Kevin”在她的腦袋裡打了一整天的架。但是她可以對江淮之說出“是我害死了Kevin”,可是面對同樣經歷折磨的阮天晴,她只能收拾起那些念頭,講出殘酷的另一面。

阮天晴沒聽見似的:“我一直記得那天Kevin跟我說,他想創業,想做自已熱愛的事業。其實他說這話的時候,我沒覺得有什麼,有點可笑,就是科技行業的普信男嘛。”

程宜怔住。那天晚上阮天晴跟她複述過,試圖用這些話讓程宜生出惻隱之心,不要舉報Kevin。她當時以為阮天晴是昏了頭,會相信這種話。沒想到阮天晴心裡比誰都清楚。

“可是現在想想,我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那樣的想法,哪怕只是說著騙人玩的。”阮天晴突然跪坐在沙發上,面朝程宜,眼神熱烈,“你心裡有什麼熱血的東西嗎?有什麼你想要為之奮鬥的東西嗎?”

程宜默然半晌。隨後她移開了眼睛,輕飄飄地說:“我想升職啊。”

連她自已都沒發現她說這話的神態跟江淮之簡直如出一轍。

“這種不算,是那種可以一輩子去追求的事業。”

“升職怎麼不算。”

阮天晴露出了失望表情,她緩緩地轉過了身體。

然後她聽見程宜說:“我想往高處走,走得比同齡人更快更高。這就是我一輩子要追求的,這就不算熱血嗎?夢想不是從別人那裡撿來的,也不是說一說就會有的,是要一步步走出來的。我只想把眼前的這條路踏踏實實走好,也許走著走著走出了夢想,那我再去追追看。”

手裡握緊的手機震了震,阮天晴嚇得差點打翻手裡的可樂。

Celine發來了訊息:“你和程宜都好嗎?”

與此同時,程宜也收到了來自劉展的微信:“小程啊,今天的新聞想必你也看到了。這樣的局面我們都不願意看到。事發突然,大家都需要一段時間調整,尤其是你。給你放幾天假,多休息休息,不用急著回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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