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說笑了，妾不是如往常一樣。"鄭姬雖然心如刀割般難受，但多年諜者的身份，不論心底如何駭然，面上永遠能夠笑意如常，柔言細語地勸道。
"愛妾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婉乖巧，甚的本宮心意！"慕容勝一把攬緊細腰，笑著道。
"胞弟，本宮今日收到胞弟的信件，本宮覺得胞弟建議甚好，讓司馬亦如代本宮與你一同接濟災民事宜，你看可好？"慕容勝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笑著說。
"如此，甚好。胞弟一早便知，以二哥胸懷天下的心胸，邊城百姓定會對二哥的救命之恩銘記於心！這杯酒，替那些即將接受救濟的百姓，謝二哥寬仁厚愛！慈濟百姓！"慕容淵舉起這杯酒，站起身敬酒，一飲而盡！
"胞弟客氣了！坐下坐下，"慕容勝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胞弟如此客氣，可對神溯營的待客滿意？軍營邊境苦寒，沒有輕歌曼舞之佳麗，沒有管絃絲竹靡靡之音，空有美酒佳餚，胞弟能否習慣？"
"胞弟此次借道前往南國，途經二哥轄區，二哥以最好的酒水佳餚款待，如此熱情，淵兒銘記在心，邊境苦寒，委屈二哥多年駐守，有二哥，是大齊之福！"慕容淵笑著說，"只是二哥，舟車勞頓，時小姐恐一路行進有些困頓，不才三弟，便帶佳人先行入帳休息，明兒個再向二哥軍帳行禮。"
"既如此，胞弟便帶時小姐先行休息。你們幾個，若是三殿下與時小姐有需求，店外侍候！好生照顧！"慕容勝吩咐道。
"諾。"幾個侍女跪地行禮隨著三殿下與時慕青退安。
宴席散，慕容勝著司馬亦如明日起負責接濟之事，便揮退左右，只留鄭姬一人。
紅燭暖帳，賓座美酒佳餚，此刻只餘鄭姬與慕容勝。慕容勝白衣似雪，面色如常，眼眸深沉叫人看不透，他伸手輕挑鄭姬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用毫無情緒的表情凝視著鄭姬，沙啞的嗓音低沉地問，"宴上本宮讓你以美色勾引三殿下，你如何看？若三殿下當真接受，你如何做？"
鄭姬佯裝鎮定，心下卻是一片驚濤駭浪，這是什麼送命題？
若她答接受願意以色侍寢三殿下，便是已生二心，在慕容勝心中便是她沒有侍寢三殿下，也已然準備給他戴綠帽子，從今往後這神溯營中她只怕再無容身之處。
若她答不願，便是不聽主上指揮，沒有做女婢該有的本分。一個不聽指揮的妾氏女婢，又何須留下？
這道送命題，她怎麼答都不對，慕容勝此人機警多疑，若她侍候不如他意，只怕日後這解語花的地位便是她人。
"殿下，"鄭姬閉眼再睜眼，壓下內心的忐忑，目光澄澈而無辜，賭一把，賭慕容勝不想動她，"殿下，妾如浮萍漂泊，直至遇見殿下，殿下待妾百般寵愛，讓妾這般漂泊的浮萍可以有一處溫暖的去處停靠。妾有如今這般的生活，感恩殿下來不及，即便是為殿下做牛做馬，以死相報也在所不惜！"
鄭姬看了看慕容勝，還好，他看不出情緒，起碼也不怒不喜，不算壞結果。
"殿下，若問妾的心意，妾的身心都只有殿下一人，妾只願此生只於殿下在一起，服侍殿下一人，哪怕只是照顧殿下起居，哪怕只是遠遠見一眼殿下，知殿下安好，便是妾心所願。若殿下······若殿下······"鄭姬閉眼，再睜眼，淚水盈滿了眼眶，當真是無辜又澄澈，"若殿下，真的，要將妾送與旁人，妾······妾即便再不捨殿下······必會······必會想辦法遵命達成殿下所願······"
鄭姬情到深處，不由地掩面落淚，絲帕遮面。賭一把，女人的眼淚，看能不能讓慕容勝心生憐惜。美人落淚，是否可以糊弄過去······
果真，慕容勝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將她抱入懷中，輕言相哄，"愛妾，莫哭······是本宮不好，愛姬，明日，本宮就把婚書聘禮送至鄭府，全了禮數，愛姬日後就安心在本宮宮中做個側妃罷。"
慕容勝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心中那絲顧慮慢慢消失。司馬亦如向密報，那日燈會所派人員全部遇伏，無一活口，像是有人提前洩密。他徹查了神溯營當日出營的記錄，就有鄭姬的侍女，雖是為其採買香料，但是這個時機選的太巧合了，他不得不多個心眼試探。
今日酒宴，問得就是試探三殿下與鄭姬。只是今日從始至終他都在觀察兩人，兩人並無任何眼神交流，肢體交流。就連他剛剛試探鄭姬的話，她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我見猶憐。慕容勝看著她剛剛那雙委屈又無辜的眼睛，想起第一次她被鄭將軍送來帳內的時候，也是帶著隔面紗，只露出一雙大大的，有些膽怯，澄澈透亮的眼睛。
之前也有不少官宦給他送過不少美豔的處子欲給他做姬妾，他一貫以來是不收的，轉賜給軍中有軍功又單身的將領。可是那日，他看著她那乾淨澄澈的眼眸，鄭將軍把隔面紗的鎖交於他時，他鬼使神差般地解開她的面紗。
那是她第一次見他，面容清秀，眼眸澄澈，看著他的眼神怯怯的，就像是秋獵裡驚慌失措四處逃竄的小鹿，讓慕容勝沒來由地著迷。
他當晚就寵幸了她，她怯懦、帶些慌張的眼神，白皙的雪膚，帶著少女香的身軀，無一不讓他著迷。
而此刻，她在他懷中抽泣，就像第一次被他佔有後，也是這雙委屈又無辜的眼，盈滿了淚水，怯懦地看著自己。
或許真的，那日，只是個巧合，鄭姬，切莫辜負本宮一片心意。慕容勝嗅著懷中美人淡淡的體香，心中嘆息。
慕容勝將她打橫抱起走回主帳內帳時，鄭姬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好在，她的回答慕容勝並不討厭，算是接受她了。
紅綃暖帳，慕容勝折騰了大半夜後，才擁著她入睡。這些年慕容勝鮮少回府，大部分時刻還是在神溯營坐鎮。雖然他府邸一直有兩個側妃，但回府寵幸的時日少之又少。反而是她，隨軍住主帳，雖然不是側妃，但寵幸最多的是他。
這些年慕容勝常年寵幸她，而她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他也常常尋醫官給她看身體，醫官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後來也就只是尋了些偏方秘辛，想要讓她給他留個後。
鄭姬一直未孕，是因為每次慕容勝完事熟睡後，她都會爬起來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個小藥瓶，開啟吞下一粒避子丸。
這些年，她內心雖然一直抗拒慕容勝的肌膚之親，但身為諜者芍藥，以色魅主，是最基本的諜者素養。芍藥可以魅主，執行任務，卻不想有孩子，不想孩子在這個充滿血雨腥風的動盪中誕生。她的身份若一朝被拆穿，孩子不僅是軟肋，更是魚肉。此生她已睡在刀尖活在火海，她不想孩子也如她一般，在亂世浮沉。
當年慕容淵將她救下後，便將她放在生死閣培訓，從此她刻苦學習，熟讀詩詞歌賦、兵書史書、謹記禮法教誨，學習各種課業，從一眾女侍中，最後脫穎而出，成了生死閣的王牌女侍，芍藥。
芍藥花開，是灼熱而奔放的紅。三殿下再次見他，是兩年後的一個晴天。慕容淵坐在生死閣大殿內，柔聲問她，"芍藥，本公子數年前安插在神溯營的幾枚暗棋，幾天前被慕容勝拔乾淨了，你是生死閣數年難得一見的天才諜者，你可願意做本宮的暗棋，紮在神溯營的深處，為本公子效力？"
"芍藥願意！"芍藥跪地跟頭，"只要三殿下一句吩咐，芍藥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芍藥抬頭看向殿下，公子，是她進入生死閣排除萬難，咬牙堅持的意義。自從他救下了自己，這朵芍藥此生只為他綻放，至死不渝。
"慕容勝機敏多疑，此去九死一生，芍藥你真的想清楚了？"慕容淵看著她的眼睛詢問道。紫竹說，她是天生的諜者，信念感極強，外形條件好，技藝突出，絕對會是一把鋒利的刀插入神溯營的心臟。
"芍藥聽令，吾會幫你安排好一切，找契機送你入神溯營。這期間你只要做好一點，想方設法讓慕容勝留下你、信任你、重用你。此番便是最好，你能做到嗎？芍藥。"慕容淵站著看他，目光凌厲中帶著些許憐憫。
成為一名女諜者，此生便是充滿坎坷。慕容勝的狠決一向在神溯營出名，若是被他發現的諜者，下場都話說是悽慘無比。當年自己雖然救了芍藥，然而生死閣的女諜者九死一生，白衣出勤，白骨歸冢，更有許多諜者，屍骨無存，無處收屍。生死閣最上方的逝者冢內，有數半以上是衣冠冢。從此長燈點燃，孤冢留存。
"殿下，芍藥可以！從公子救起芍藥時，芍藥便是為殿下而存亡！若沒有殿下，芍藥在遇見殿下那年早已凍死餓死！"芍藥跪地磕頭，在她心中，公子是不同的，是她心中那道光，支撐著她艱難地度過難捱的時間。
"既如此，朝華，帶芍藥下去，安排好。從這扇門走出之後，你便是生死閣名下的諜者，從此之後，如暗夜獨行，隻身闖蕩，除了規定的單線聯絡方式，不可擅自聯絡生死閣。諜者若叛變，所繫親者全數滅口，生死閣派死侍滅口。諜者若身死不叛變，所繫親者與後代此生無憂，生死閣墓冢長燈永奉。"慕容淵看著芍藥，面色無常，心中嘆息，多年來，為了他的奪嫡大計，每年數以千計的死侍諜者從生死閣離開執行任務。
這是慕容淵第一次執行宣誓，因為芍藥是他帶進生死閣的。按照慣例，他的身份敏感，不宜暴露在諜者面前。只是，在他心裡，芍藥還是當初那個橋洞下發現的小姑娘，稚嫩的臉龐髒兮兮，吃著饅頭狼吞哭咽。他第一次破例宣誓，也是想送她一程。
慕容淵遞出佩劍，芍藥接過，算是禮成。他深深地看著她，直到紫竹提醒，"公子，是時候讓紫竹帶芍藥上路了。"
"準。"他揮手，看著她起身，跟著紫竹往外走。臨出門時，她回頭看他，目光澄澈，依依不捨地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很快跟上紫竹離去。
這些年，芍藥做的很好，在慕容勝身旁平步青雲，這些年他在神溯營安插了數十名棋子，從未有一人像她般深得二哥信任。這些年她可隨意出入主帳，也傳回不少軍機密報，只是慕容淵數年來按兵不動，最深的棋子，自然要留到緊要關頭，勝敗之爭，出其不意，一針見血。
······
慕容淵送時慕青入客帳，慕容淵看著她，叮囑她睡前泡澡不要讓傷口碰水，記得上藥。
"知道了知道了，三殿下也要注意傷口莫碰水！"時慕青作揖行禮，"殿下，我們何時啟程去南國？"
"明日即刻啟程，接濟災民一事，朝華已交代侍從與司馬亦如對接，我等明日啟程。此般去往南國，探雪必定要隨身護你安全，早些休息今日。"慕容淵輕點她的額頭，如今她在外帶著隔面紗，只露出一雙靈動的眼睛。
"知道了，三殿下。"時慕青雙手合十行禮作揖，"臣女乏累，回帳歇息，三殿下也自行休息，不送。"說完，便自行掀簾退去，留下三殿下呆在遠處，不由苦笑，這個無禮的小蹄子，可不是他自己寵出來的，無法無天了。
也罷，回去早些休息。
慕容淵一進客帳，流年便給他診脈驗毒，方才帳內一應物品流年已然查詢一般，無誤後，方引慕容淵進帳。
"殿下，屬下已奉命查詢，並無毒的跡象。一切如常！探雪也已確認時小姐安全，殿下放心！"
"如此便好。"慕容淵聞言坐下，"明日便要前往南國，南國瘴氣瀰漫，毒蟲橫行，此番讓探雪與你準備的東西，是否已然準備妥當？"
"稟殿下，已然妥當！殿下放心，早些歇息即可！"流年跪地告退。